——不要悲傷洛麗塔。
——我會陪你在這裏,直到你可以真心微笑為止。
推開房門,俯身看熟睡的她。
還保持著嬰兒般抱膝的姿態,都說人在極度缺乏安全感時,會本能地恢複到在母體中的姿勢,下蹲、埋頭於膝內,這樣才能放鬆,才能找到溫暖。
她不快樂,我一直都知道。
歡顏是她善意的謊言,笑容是她不盡完美的偽裝。她笑起來的時候都有濃鬱的悲傷掩映其下,我不知道那些悲傷從何而來,醫生說受到失憶傷害,過去二十多年統統變成一紙空白的人,心下會有極大的不安定因素,而這一場災難的始作俑者,是我。
眼睛注視著她姣好精致的睡顏不忍移開,細密而長的睫毛,她很美,不是那種圈子裏脂粉下高貴華麗的美,而是最自然清新的本真之美,是驚心動魄的美。想象起那雙大眼睛裏調皮撒嬌起來的光彩,我失聲而笑。
她的氣息很近很近,縈繞在我的鼻間。我幫她掖好被角,撫過遮到眼睛的劉海,洛麗塔尚未消腫的雙眼又流下一串清淚。
今晚,她哭了幾次?又喝了多少酒?
忍不住動手拭去她的淚,心裏飄過柔軟的甜蜜。像受了蠱惑般,我在她眉心印下輕輕一吻,呼吸竟漸漸有些亂了。有些好笑,在她麵前居然像個青澀的小男生,她忽然翻了個身,嘴裏還蹦出極微弱的一句呢喃:“要……快樂……”我一怔,合上房門。
聽聞世界上所有的“狹路”都是為了“相逢”而設,我想起撿到“洛麗塔”那戲劇性的一幕。
一個月前,公司正在處理和美國洛杉磯一家公司的合作案,我因連續通宵兩天正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開車,卻無奈突然接到的一個電話徹底打亂了我所有的冷靜和理智。
是沈之蔓。
她笑著說:“彥辰,我回來了。”
我想不到三年之後的自己居然還是會被這樣簡單的一句話給擊得潰不成軍,這不像我。
我有些煩悶地掛掉電話,想不通這個女人的目的,也不想再妄加揣測,上帝許是看到了兩個兀自失神的人,好心一牽,接下來的車禍便順其自然地發生了。
我掛著5檔轉彎,車速極快,正好對上紅燈還在橫穿馬路的她,我暗呼不妙,急忙踩下刹車,可惜已經晚了。腦海裏最後一抹畫麵便是她為擋住車燈捂住眼睛皺眉的模樣,臉上全無慌張。
下車,周遭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眼前是觸目驚心的血泊,她躺在中央,宛如一朵染了顏料的白蓮花。
是一個極清麗的女孩子,小巧白皙的麵龐,尖尖的下巴,人很瘦,最吸引我的倒是那雙濃密修長的眼睫毛,此刻像蝶翼一般撲撲直閃,她的秀美蹙起,似乎忍受著極大的痛苦,腦袋和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液在寂靜的深夜裏發著鬼魅的光。
我揉了揉額角,強迫自己鎮定,立刻撥通醫院的電話,定下床位直接將她送過去,丟下命令一般的囑咐:一定要盡全力醫治她!
眼看著手術室的燈光亮起,我這才匆忙趕回公司處理未完成的事情。
為了一個女人魂不守舍,結果撞到了另一個魂不守舍的女人。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再次見到她,是在車禍第三天。醫生打電話通知我,她醒了。
“秦總,這位小姐有可能因為腦部撞擊而造成失憶了。”我的主治醫師麵色有些為難,這倒真不是個好消息。
病床上的她她的頭發淩亂地貼在頸側,在溫暖的陽光下泛著金光,那張白皙的臉蛋十分純真,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呆滯,繼而又將頭偏過,掃向窗外湛藍的天空。
曾有不少女人用目光膜拜我,有輕佻的有曖昧的,也有迷戀瘋狂的,但至今從未有過人對我視而不見得這般徹底。
他們在討論該如何稱呼她,不知為什麼,“洛麗塔”這個名字不受控製地從我舌尖吐出,可病床上的她看上去很不滿,急得雙頰通紅。我很想笑,覺得要理解她是不能用常人的思維方式的,車禍九死一生又攤上失憶,居然還對名字這般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