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廷更加疑惑，立即追問道：“趙芳芳那裏？”不對啊？自己曾經經曆過的那次，明明是趙芳芳說她有軍統的關係，從軍統秘密檔案裏找到的《北京凶宅考察筆記之小石虎胡同三十三號篇》，然後拿來，給病房內的自己變身的佟力和趙芳芳念的具體內容。
吳嬌問：“你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了嗎？”
劉廷皺了皺眉頭，對吳嬌說道：“你把你和趙芳芳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給我說詳細一點。”
吳嬌哦了一聲，立即說：“趙芳芳和我是同一個高中畢業的，但她是撿來的孩子，是林家支助給養大的，全靠林家的關係，才能念到京城最好的女子高中。但她長得漂亮，學習又好，在學校裏，女生聚堆的地方，無風三尺浪，你也能想到她過得肯定很艱難。”
劉廷點頭。
“我和她相反，我是富家女，家裏有地位，但我的名聲你也知道，怪人，邪女。長得好看，但總是給人飄忽陰森的那種女鬼的感覺。”吳嬌說到這裏，忍不住笑了一下。
劉廷看吳嬌，也有那種魅惑神秘莫測的感覺，甚至兩個人上過床後，那種感覺不但沒有消失，反倒更加強烈。這也是自己一直不信任懷疑吳嬌的原因。
但現在，吳嬌身上那種悲劇一樣痛苦的氣場的來源，劉廷已經漸漸清楚，對吳嬌黑暗曆史的了解，讓吳嬌在自己心裏那種飄忽篸人的感覺漸漸消散了。吳嬌不過也是一個值得人喜歡的，一個單純正常又充滿吸引力的女孩。
“所以我在學校裏，沒有人敢惹我，但都躲著我，那種躲躲閃閃的歧視的態度，我出現的地方都充滿著那種氣息。讓我難受。後來我和趙芳芳，就成了好朋友。”
劉廷聽到這裏，吃了一驚。
林婉玲是富家女，趙芳芳就成了被林家助養的孤兒。趙芳芳和吳嬌在高中就成了好朋友。
趙芳芳是富家女的時候，林婉玲就成了被趙家助養的孤兒。趙芳芳和吳嬌在高中就成了勢均力敵敵對的兩端。
自己和佟力的身份互換……
林婉玲斷腿……
趙芳芳斷腿……
對稱……對稱……
“後來上了大學，我們念得還是同一個係。但大學後，因為有了其他比較窮苦的同學，趙芳芳的出身不是最慘的了，出身不再是她的弱點，她被嘲笑的原因。係裏麵又不再是和高中一樣，開始有了好多男生，而她又長得漂亮，她一下子反倒變成了最受歡迎的那類人。但我……”
吳嬌說到這裏，整個臉孔眼神都黯淡下來。
劉廷感覺到吳嬌的失落，有一種想要抱住她安慰她讓她有依靠不再獨自麵對一切的衝動。但……劉廷知道，那種支持是虛幻的泡沫。心中一陣強烈的空虛無力感。劉廷沒有動彈。
“但我在學校，同學們對我的態度，還是躲得遠遠的，像對女鬼一樣。從小到大，所有人對我，都好像對女鬼一樣。這樣，我和趙芳芳的關係開始疏遠。”
“……”
“我能理解她。她現在是係裏麵最受歡迎的人，她擔心別人會因為她和我這個怪人關係好，覺得她也不正常，再說她不再缺朋友，也不再需要我對她精神的支撐了。這樣，我們的關係就徹底中斷了，就好像從來不認識一樣。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不小心，知道了她對我的真實想法。”
“對你的真實想法？”
“有一次夜晚上自習，我到了自習室後，發現忘帶了教科書，就出了教學樓往宿舍樓走，走到宿舍樓下路過小花園的時候，我聽到了幾個女生竊笑的聲音。女生都喜歡八卦，我就放慢腳步，聽到了趙芳芳在說話的聲音，她顯然對其他幾個人笑起來不滿，著急地說道：‘真的！你和吳嬌一個寢室，有時候我都替你擔心，我要是和她一個屋子，我肯定會夜夜發惡夢！’
“我吃了一驚，立即停下來，偷偷從樹叢後麵往裏麵張望，看到是幾個女生，其中有和我同寢的兩個室友，和趙芳芳正圍在一起說話。其他幾個女生聽到趙芳芳說話，笑聲都停止了。其中一個女生問關於我的事情都是不是真的？趙芳芳故意做出來那種誇張的表情說我的事情，其實比外麵傳的還要可怕！然後添油加醋說了一些關於我家裏的事情。我隻是和她關係變淡了，以前怎樣也曾經是好朋友。女生之間互相捅刀子的事情雖然不少，但我也是第一次真的背後聽別人這麼肆無忌憚的議論自己，心裏感覺痛苦極了。特別是那些人聽到趙芳芳對我怪異的描述時，那種獵奇一樣興奮的喊叫聲笑聲，我真恨不得自己立即去死！那種感覺……太痛苦了……”
劉廷沒有說話，一直看著吳嬌。
吳嬌表情仍然暗淡，深吸一口氣釋放壓力，繼續說道：“然後有女生問趙芳芳，說聽說你們在高中時候曾經是好朋友？趙芳芳立即回答說對啊！我和她關係那時候老好了，吳嬌沒有人搭理，整個高中，除了我，誰也不理她。那時候我看她可憐，傻呼呼的就陪著她。後來別人警告我，告訴我她家的事情，把我簡直要嚇死了！我又不敢立即和她翻臉，怕她急起來，要是害我怎麼辦？！我就一點一點疏遠她，但她這人不要臉，也是我招人喜歡，總也甩不掉，後來上大學了，我才徹底和她斷開關係。現在我要是在走廊裏碰到她，還要繞路走，怕沾了晦氣。高中時候我和她做朋友那段日子，現在想想，簡直是一場噩夢！我都不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
“……”
“我聽到她那段話，我簡直要瘋了！她在撒謊！她在撒謊！她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和她在高中最開始成為朋友，我現在還記得，是她主動找到我一起吃飯。後來我還問過她知不知道別人為什麼怕我？她說她知道，從和我做朋友前就知道。她因為也受歧視，所以不但不覺得我可怕，反倒知道肯定是別人都誤解我，我和她一樣，別人排斥。她和我是朋友前就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她現在對別人卻說開始的時候不了我多可怕！我當時聽到這裏，感覺周圍好冷！這個世界，所有我那些同學的嘴臉，都好可怕！”
“……”
“我聽到那裏，不敢再聽下去，我哭了，立即想要轉頭離開，這時候，突然又聽到了趙芳芳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我沒想到，和後來發生的所有這些可怕事情，都有決定性的關聯！”
“她說了什麼？！”
吳嬌深吸一口氣，說道：“她說，其實我更討厭吳嬌的原因，是命運不公平。憑什麼她就含著金鑰匙出身，就算吳嬌那麼怪，就因為她的出身，一世衣食無憂，地位也高，再怪也沒有人敢當著她的麵，說一句不字。趙芳芳她自己卻出生就是個孤兒，不論教育，樣貌，修養，身材，除了錢以外，所有能比較的東西，哪一樣趙芳芳都認為比我強，隻是這不能選擇的出身，卻讓我占盡優勢。老天爺不公平。”
“……”
“其他在旁邊的同學這時我才注意到，都是出身一般小門小戶的同學，校裏麵，男生我不清楚，女生按照自己家庭，性格，樣貌分出好多等級，小圈子。大家總說女生心小，也有道理。趙芳芳身邊的那些人都紛紛讚同，罵我，罵有錢人家的女孩，說老天不公。有人問趙芳芳，說那你就是想要吳嬌的那種出身了？這時候趙芳芳說了一句我至今記憶猶新的話。”
“她說了什麼？”
“她說，要做我也不做吳嬌那樣的怪物。林婉玲你們認識嗎？那才是我羨慕的完美女生。”
劉廷聽到這裏，心髒猛地一跳，立即追問道：“她說她羨慕林婉玲？”
吳嬌點了點頭。
劉廷立即問：“那後來她還有說什麼麼？”
“她誇了林婉玲幾句，有些女生也不太以為然，諷刺趙芳芳說主要就是想要林婉玲的出身。氣氛就僵住了，大家又說了幾句話就散了。我也走了，回到寢室，我大哭了一場，然後有好多天，看周圍東西的顏色，都是灰色的。”
“你恨趙芳芳嗎？”
“恨！”
“那你後來和趙芳芳又發生衝突了嗎？她這麼說你，你不要報複她嗎？”
吳嬌猶豫了一下，慢慢說道：“我……我要說我其實比起來恨她，我更怕她，更怕她傷人的那些話，還有那些同學讚同嘲笑開心的笑聲……我遠不像別人想象中那麼強勢不在乎別人看法……劉廷，你相信嗎？”
表麵強勢目空一切的人，基本都是在掩飾自己的自卑。缺什麼人就會更努力表現成什麼樣子。劉廷突然感覺吳嬌可憐需要保護……心中一陣酸楚。劉廷點了點頭。
吳嬌眨了眨眼睛，長出一口氣釋放壓力。然後說道：“所以我很注意和她保持著距離，盡量避免看到她，盡量和她不發生任何交集。實際上……我好像一直在避免和所有同學……都盡量少打交道，任何人，我都怕……怕和她們接觸……”
“……”劉廷深吸了一口，吳嬌那種有些驚慌的表情，劉廷能感覺到她那種可憐。
“後來又過了幾個月，趙芳芳突然又成了係裏麵的焦點。其實我算是在係裏麵最後知道了的吧？是寢室裏晚上睡覺前，同寢室的同學閑聊天的時候，說出來的，說趙芳芳，找了一個男朋友，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我們學校著名的花花公子……”
“是佟力。”
吳嬌點頭，然後繼續說道：“那個佟力，總是換女伴，風評很不好。寢室室友提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對趙芳芳的話說的就特別難聽，說趙芳芳就是一心想要變成名媛，想要嫁入佟家。佟力長相很難看，也成了她們熱烈討論的細節，胖，臉上總是油膩膩的，你不也見過佟力嗎？她們說真不知道趙芳芳和佟力親嘴的時候，看著那張臉，要多惡心。肥胖的佟力親那麼漂亮的趙芳芳的時候，那種畫麵也一定很惡心。”
劉廷回想在精神治療所裏，佟力的樣子，沒有說話。
“她們還議論，說看趙芳芳和佟力有沒有上過床。有人說不會吧？另有人，還是一個之前在花園裏，顯得特別和趙芳芳好的女生，用那種特別瞧不起的口氣說看趙芳芳那股風2騷勁，著急往上爬的勁頭，不要臉勁，用各種形容詞形容了好半天，把寢室裏的人都逗笑了，我也臉捂著被子偷偷笑，有人問她到底要說什麼，她說就是想說，各種線索都提示，他們兩個肯定已經有那種關係了。大家笑得更開心。”
“你們女生半夜說話，都這麼刻薄，又露骨嗎？”
“差不多……女生嚼舌頭，有快感嗎不是……而且我聽她們口氣譏諷說話，心裏感覺……不騙人……我特別開心……寢室的人都預測說佟力和趙芳芳不會有好下場，又說這幾天趙芳芳打扮突然貴氣起來，穿的衣服背的皮包都換了，周末出學校，也是佟家派著奔馳小轎車來接的，那股走路的事兒事兒的勁頭讓人看了就氣不打一處來。按佟力過往的記錄，要不了一個學期，也可能一兩個月，趙芳芳就要被甩，到時候看她還怎麼得意。我之後兩天上課的時候，也八卦的偷看趙芳芳，發現她走路的姿勢都變了，頭揚著，看著就讓人討厭。我也心裏罵了她好幾次，也想等著看她被甩，看她能有什麼好下場。結果……”
“怎麼了？”
“結果，很快真的有事情發生，就是快到期末的時候，突然寢室裏的人又議論，說趙芳芳已經好幾天沒來上課了，另一個同學立即說哪隻是沒來上課？連寢室都不回了。其他人問怎麼回事？大家都說不知道。我第二天仔細觀察，發現果然趙芳芳沒有出現。係裏很快風言風語傳的到處都是。但都禁不住推敲。後來放假了，再開學的時候，趙芳芳還沒出現，這時候又有一個說法傳來。”
“什麼說法？”
吳嬌遲疑了一下，說道：“這個說法傳來後，大家各種說法聽的多了，也都沒太當真，但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
“到底是什麼說法？”劉廷看吳嬌表情，感覺到不對勁。
“那我說了，但我說完後，你……你不要生氣……劉廷……”
“……”劉廷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吳嬌還是遲疑，壓低聲音慢慢說道：“……說是趙芳芳出事，是因為前幾個月她偶然發現佟力交了新的女朋友，趙芳芳生氣了，去找佟力的時候，正好趕上大雨，然後她……不小心被佟力給開車撞到了。但佟力因為雨大，沒……”
“你不要說了！”劉廷立即高聲喊道！
吳嬌身子猛地一震，緊張的看著劉廷。劉廷皺了皺眉頭，低頭又拿出一根煙來，點著，抽了一個，突然咆哮道：“那你為什麼在發現林婉玲也出了車禍的時候，沒和我說這件事！”
“……我……我不敢……”
劉廷遲疑了一下，又問道：“那她腿……變爛的事情……你也不知道嗎？”
“我……我知道……”
劉廷一聽到這一句，感到心中怒火猛地竄上來！牙關緊咬，渾身因憤怒顫抖，眼睛睜圓了看著吳嬌，突然咆哮道：“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也不告訴我！？”
“我……我當時並不知道，我是前幾天才知道的！但我當時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複活我母親還有弟弟的事情上……放在怎麼騙你和我一起去小石虎胡同三十三號這件事情上……我沒有多想……”
“你到現在還不說實話！你總是這樣！讓我怎麼信你！害死人了！你把林婉玲！把我……都給害死了！”
吳嬌渾身顫抖著，慢慢說道：“劉廷……我……我真的沒有騙你……如果我真的知道複活的人會變成這樣！我……我還會讓我母親和弟弟複活嗎？！一切都怪我……但我……我沒有想過害你……害林婉玲……”
劉廷呆呆看著吳嬌，吳嬌說的話有道理……她應該不是故意的……但……現在……劉廷感到怒火無處發泄，猛地回頭，站在那裏，胸口劇烈起伏，拚命控製情緒。但那種本來可以避免，卻無法挽回錯誤的窩囊感覺，讓劉廷渾身發癢，難受到極點。
吳嬌等了一陣，慢慢小聲說道：“那時……我真的沒想過會有車禍這種可能，因為謠言又傳了幾個月，大家都漸漸忘掉趙芳芳的時候，突然……突然趙芳芳，又回到了校園。而且她這一次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