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勝感慨(2 / 3)

這個女人,根本不真心喜歡自己,她現在,還要隱瞞!

吳嬌又抽了幾下鼻子,慢慢轉身。劉廷臉色陰沉,問道:“怎樣?還不說是嗎?”

吳嬌沒有抬頭,眼睛看著前麵地麵,眨了眨,突然說道:“我真的說不出口。”

劉廷剛想發作,突然吳嬌說道:“你等等。”

“等什麼?”

吳嬌又擦了一下淚水,然後轉頭,突然向後麵屋子那裏跑去。劉廷楞了一下,看著吳嬌迅速跑遠,身影消失。

四周已經徹底黑下去,天空被厚厚的黑色雲彩覆蓋,雲層被風吹著,快速移動。月亮雲彩都看不到。吳嬌跑走後,花園內立即安靜下來,那種缺少活人氣息的安靜。

劉廷站在原地,風吹在身上,陰冷,劉廷感到自己汗毛都豎起來。等了一陣,突然遠處腳步聲再次響起,急促,吳嬌的身影再次出現,跑到能看到劉廷的地方,吳嬌突然減速,然後慢慢走了過來,走到劉廷麵前,和劉廷對視。然後把手伸起來,劉廷低頭看,發現她手裏抓著幾張折疊著的紙。劉廷接了過來,打開來看,發現就是那三個紙,上麵寫著字。

劉廷抬頭看吳嬌,黑影中吳嬌一雙眼睛閃爍著,波光流動,看著劉廷,然後立即又低頭,轉身,背對著劉廷,坐到了旁邊的石凳上。

劉廷立即打開紙,看上麵的內容,第一頁寫的是:《二仆一主歡樂哀傷圖》由來考。

該凶宅懸掛《二仆一主歡樂哀傷圖》,而這幅圖是啟動凶宅最關鍵一環,對麵鏡子應該就是曹雪芹在《紅樓夢》中所描寫風月寶鑒鏡,而透過該鏡,看到那二仆一主三人,就可實現願望。

關鍵是這三人為何有此魔力?此三人特征,一二仆圍繞左右。而仔細觀察這幅畫可以看到,這兩個仆人雙手和胳膊很不引人注意,很隱蔽的從兩側伸向中間的主子,其中一手扶於主人肩膀,因此主子肩膀上很不引人注意的各畫了三根手指。另一手分別輕輕抓住主人左右胳膊,畫上隻能看到兩個仆人對應胳膊隻是微微彎曲。這一動作,根本不是正常仆人服侍主人動作,更像是兩衙役分立左右押著犯人。

而另一方麵,這幅畫的名字叫做《二仆一主歡樂哀傷圖》,中國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任何事情,尊卑位列都是頭等大事,左右上下都有高低順序,絕對不能排錯。但這幅畫的名字,卻叫做二仆一主,將兩個仆人放在了前麵,主子跟在後麵,不合常理。畫的主人畫下這幅畫,又在畫中人的動作上留下主子被壓製的伏筆,又在名字上留下仆人排位在主子前麵的線索,顯然是有所暗示。

這是這三個人,這幅畫的第一個異常特征。

第二特征,則是這二仆人長相身材穿著完全一致,為一雙胞胎。

第三特征,則是這三人穿著,均為滿族貴族小姐和丫鬟裝扮。

根據這三條特征,還有小石虎胡同三十三號曆任主人,我們進行分析。首先是第一任主人,明朝大臣周延儒。因為小姐和丫鬟裝扮都是滿族貴族裝扮,因此可以排除這幅畫是周延儒所作。

而另一位曾經的主人紀曉嵐是漢人大臣,按照滿清規製,紀曉嵐家內的女眷都不可穿著畫中衣物,否則為僭越之罪。因此紀曉嵐也可排除。

至於曹雪芹,因為曹雪芹在這裏隻是白日來這裏教書,自己隻身前來,當時小石虎胡同三十三號是官辦的右翼宗學,可能有幾個負責打掃做飯的女仆,但絕不可能有什麼貴族小姐住在裏麵。因此這幅畫是曹雪芹畫的可能性也不大。

這麼算來,唯一剩下的可能人選,就是吳應熊了。

那麼吳應熊也是個漢人,他家裏的女眷是否有人可以做滿清貴族打扮?

看到這裏,相信你已經有了答案,二仆一主中的那個端坐在中間位置,被兩個雙胞胎丫鬟緊緊鉗製的主子,就是前文裏麵提到的由多爾袞為安撫吳應熊父親吳三桂,指定婚配的愛新覺羅家的建寧公主。

建寧公主的身份地位,還有她的真實處境,與這幅畫中的主子,最為相配。換句話說,《二仆一主歡樂哀傷圖》中畫的主子,就是人生注定悲劇的建寧公主。

這裏再重新詳述一下吳應熊和建寧公主一生際遇。

吳三桂協助滿清入關,先是打散李自成起義軍,又一路南下掃蕩明朝殘餘勢力,一路將南明小朝廷打到了緬甸。境內掃蕩後,掌握重兵的吳三桂突然反倒成了滿清坐天下的頭號威脅。對此吳三桂和滿清政權都心知肚明。但雙方軍力均勢無法打下對方,雙方都清楚,目前最好的策略就是保持表麵和平,慢慢積攢力量,凡事日後再做打算。

因此多爾袞提議將剛登基的順治帝的妹妹,尚未成年的建寧公主許配給吳三桂同樣年幼的兒子吳應熊的時候,吳三桂毫不猶豫,立即答應下來。

幾年後雙方大婚,此時多爾袞已突然暴斃死亡,當時掌權的孝莊皇太後為繼續保持這種均勢,以最高禮儀親自給吳應熊主婚。雙方終於成婚。

這份婚姻的最大意義,其實並不是雙方聯姻。而是按照滿清格格出嫁的規矩,格格畢竟是皇家的人,身份地位更高,因此不可以像普通女子一樣,直接進夫家,侍候公婆丈夫與孩子,而是必須住在皇帝賜給的宅子裏,額駙必須也住進去,而且還隻能住在外院偏房,每次見麵時,額駙和公公婆婆都要先行大禮,以示格格地位,然後格格再行小禮,算是以兒媳老婆身份降格表一下尊重。

而日常額駙沒有格格召見,別說上格格的床,連見麵都是不可以的。而是不是格格想要見額駙就隨時可以見了呢?也不行。格格要想見額駙,必須首先給皇帝指定的貼身的丫鬟申請,丫鬟負責監督額駙和格格,防止格格沉溺於夫妻恩愛床第之歡,壞了皇家的名聲。因此一樁格格與額駙的婚姻,權力最大的人,是貼身丫鬟。

這就是皇權製度下的畸形婚姻。

具體到吳應熊這裏,滿清朝廷讓吳應熊做額駙,其實最看重的,就是吳應熊也必須遵照規矩,必須留在北京。這樣,吳應熊就成了滿清朝廷的人質。

而從後來吳三桂起兵前根本沒有通知吳應熊這件事情來看,吳三桂實際上對自己這個兒子,也早就準備放棄。吳三桂為了做皇帝,從最開始也是在利用這個早晚會成犧牲品,會被滿清朝廷殺掉的兒子,留在北京,用來穩住滿清朝廷。

吳應熊……滿清當他是要挾的人質,吳三桂當他是最終必須舍棄的棋子。吳應熊的悲劇,無法避免。

我查詢了一些關於吳應熊的史料。在各種野史裏麵,大家都沒有懷疑過吳三桂和朝廷早晚要撕破臉,大家還保持和諧,唯一原因,就是都沒有必勝把握,需要積攢力量。所以野史裏,眾人對吳應熊都有一種獵奇心態,關心的就是兩個問題:

一、 吳三桂起兵那日,會不會真的會犧牲這個親生嫡長子的性命?眾人都瞪大眼睛等待這個答案揭曉一天,然後好發出人生無常感慨。

二、 吳應熊和建寧公主,兩個敵對陣營的人結成的婚姻,他們兩個到底感情如何?

第一個問題到吳三桂造反時,就已經給出了答案。和皇權天下比起來,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沒什麼犧牲不了的。

第二個問題,則是這些野史作者重點考察的對象,大家都充滿好奇,觀察結果驚訝的發現,吳應熊和建寧公主,這對幾乎算是指腹為婚的政治婚姻夫妻,雙方心裏都知道他們婚姻幾乎一定會是以最悲慘結局收場的這場夫妻緣份,互相感情,竟然極好!好到甚至連當時的康熙皇帝,也深受感動,並在某種程度上,由自己的這個姑姑,甚至信任了吳應熊,想要讓吳應熊去避免朝廷和吳三桂最終翻臉。

吳三桂六十大壽時,康熙帝做出一個驚人舉動,下旨,特準吳應熊和建寧公主兩人離開北京,到雲南給吳三桂祝壽。當時吳三桂和朝廷關係已經越來越走向危險邊緣,康熙竟然放手讓自己手中人質回到大本營,舉動震驚朝野。吳應熊對此也是感動的痛哭流涕。而建寧公主到雲南後,和吳應熊勸諫吳三桂放棄兵權,到北京做寓公,結束和朝廷對抗局麵。

而吳三桂對此做了兩個回應,一是讓吳應熊和建寧公主按時回到北京,將人質送回去,以示自己沒有造反之心,讓朝廷放心。從後來事情看,這次吳三桂送回吳應熊,就是笑眯眯的將自己的兒子,送上黃泉不歸路。

二是立即上折子說自己準備到北京養老,主動要求削藩。康熙帝和他客氣幾番後,又商定好了具體削藩步驟,之後康熙正式下旨,吳三桂接到旨意後,立即翻臉造反。

而吳應熊和建寧公主從雲南回來後,兩個人都以為自己從注定悲劇的命運中解脫出來,野史中記載兩人在這最後兩年日子,兩人感情更好,好到讓旁人稱羨,也讓人對他們終於熬到否極泰來紛紛感慨欣慰。不料兩人等待吳三桂接了旨意來京,最後解決一切問題,卻等來的是吳三桂突然造反,命運急轉直下。康熙帝立即下旨將吳應熊和建寧公主入獄。

但康熙對他們有政治上要挾吳三桂的考量,從心底裏也為他們悲慘命運有些不舍,入獄後,長達十個月隻是關押,沒有進一步處置。但隨著吳三桂與朝廷戰爭進行,康熙發現朝廷已經穩操勝券後,為激勵士氣,打擊吳三桂,接受大臣勸諫,還是下旨將吳應熊,將自己的姑姑建寧公主,還有吳應熊和建寧公主年幼的兒子吳世琳一家三口公開處以絞刑示眾,取得民間朝內一片交口讚揚之聲。

寫到這裏,大家應該能夠猜到了,畫上那個女子,就是建寧公主,而她左右站的兩個貼身丫鬟,野史中有記載,就是朝廷指派看管吳應熊和建寧公主的人,“性凶殘陰狠,多有構陷,世熊語其二女麵淡如水,心狠如閻王”。麵淡如水,就是畫中那種平靜到讓人心低發寒的表情。

建寧公主和吳世熊兩人同歲,被多爾袞指定婚配時,年齡一歲,完婚時年齡一十三歲,一家三口被處斬時,二人也隻有三十三歲。

吳世熊被處斬時,監斬官為力主殺掉吳世熊的當朝一品大員明珠。吳應熊與建寧公主在牢中前一夜由明珠宣讀聖旨,建寧公主提出臨終遺言,希望再回自己住處一趟。明珠連夜請旨,康熙照準。

吳應熊與建寧公主再回到小石虎胡同,請求明珠讓自己獨自走進自己居住二層小樓,明珠也同意了。二人進去後,明珠命人四麵看管小樓防止二人逃走,之後在外麵等待,等待很長時間仍不見動靜。明珠上前敲門,門內無人應答,明珠慌張,將門踹開,隻見門口掛著一幅畫,上麵寫著《二仆一主歡樂哀傷圖》,上麵墨跡未幹,但裏外均不見吳應熊與建寧蹤跡。明珠預感大事不好,忙命人四麵搜索。

搜索一圈仍不見人,明珠大驚,再進屋內,突然看到哀傷圖對麵掛著一幅畫,明珠再回身,卻發現自己仍然置身該宅內,但外麵已經大亮。同時見吳應熊與建寧正在自己身後書台上,建寧在旁侍候,吳應熊作畫。明珠連忙喊人進來抓捕,外麵卻無人應答。這時候明珠才發現吳應熊所留發式已經變成明朝漢民樣子,而不是清朝前額盡皆剃光留辨的發式,身上穿的衣服也變成了紫袍盤龍明朝皇帝打扮。而建寧也穿著漢人貴婦衣服,身子發胖,兩人臉上均有衰老膚色,皺紋爬上額頂,頭發間雜銀絲。明珠再看自己,發現自己竟然也穿著明朝時候服飾,隻是自己身上衣服淺藍破舊,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囚字。

明珠大驚失色,渾身立即冷汗冒出,正疑惑間,吳應熊回頭看到明珠,滿麵深沉無奈神色,深吸一口氣。這時候建寧公主也回頭看到明珠,轉頭對吳應熊道:“聖上,明珠帶到了。”

吳應熊本來正在作畫,聽到這一句,手上筆立即停了下來,臉上露出深思神色,深吸一口氣,轉頭看著明珠,臉上突然微微動動,擠出一絲勉強笑容,對明珠道:“明珠,你過來,看朕畫的,是什麼?”

明珠正猶疑時候,突然外麵有一個明朝太監打扮的十五六歲的急急忙忙跑進來,跑進屋內,規矩減慢腳步,走到近前,對著吳應熊噗通下跪道:“啟稟聖上,後日的太祖廟祭大典,負責籌備大臣們已經都進了紫禁城,等您回去。”

吳應熊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建寧在旁邊說道:“你去告訴大臣們,聖上在這裏用午膳,讓他們午後到這裏來議事。今晚聖上也住在這裏。”那太監立即叩首答應一聲,然後慢慢起身,小心倒退著不發出聲響出去了。吳應熊又畫了幾筆,抬頭再次對明珠道:“明珠,你過來?”

明珠渾身顫抖,慢慢走了過去,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帶著腳銬手鏈,慢慢移動著走到吳應熊書台旁邊,看到吳應熊正在畫一幅畫,畫上橫題是《大周昭武皇帝獵鹿圖》,對,就是後來凶宅內在《二仆一主》旁邊懸掛的那幅圖。明珠看到圖上所有人物全都是骷髏骨架撐著戰袍盔甲,吃驚不已。

吳應熊正在畫那頭被射倒在地的梅花鹿,畫了一筆,抬起身子看畫,一邊對明珠說道:“這大周昭武皇帝是誰?明珠,你知道嗎?”

明珠用力搜索記憶,也沒有答案。吳應熊道:“這是我大周朝開國皇帝,周太祖,我的父皇吳三桂。”

明珠大吃一驚。

“父皇……已經在三年前駕崩了。”

“那清朝呢?康熙……康熙皇帝呢?”

“被我父親殺了。五年前。”

“這……這裏是哪裏?”

“這裏是風月寶鑒……也是我以前被康熙帝圈禁的住所,小石虎胡同三十三號。”

“這……這……風月寶鑒是什麼意思?!”

“……”

“還有為何您這畫上所有人都是骷髏?”

“風月寶鑒……如幻如泡影……一麵是風月……一麵是骷髏……一切,都無法改變,強行逆轉,隻剩悲劇……”

明珠不明白吳應熊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呆呆看著吳應熊,看到吳應熊苦笑一聲,低頭又在畫上畫了一筆,突然畫上一滴水滴滴落,被宣紙吸收,出現一個圓形的水印。明珠抬頭看吳應熊,看到吳應熊正和建寧公主互相看著,兩個人都已經眼眶紅腫,眼光中真情流露,不勝感慨。而二人看起來比明珠剛剛關押收監時,更加蒼老疲憊,更加沉重。

明珠想要開口詢問,不知如何開口。卻突然看到吳應熊輕輕問建寧道:“是不是該回去了?”

建寧點頭。

明珠還未明白,卻突然聽到吳應熊道:“明珠,你回頭,看後麵懸掛著的,是什麼?”

明珠回頭,立即看到一幅畫,正是自己剛才尋找吳應熊和建寧,進到屋子裏時,看到的那副《二仆一主歡樂哀傷圖》,明珠正不知要自己看這幅畫是要做什麼,卻突然又聽到吳應熊說道:“明珠,你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