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俊,三國時人,為魏《易》博士。
答帝問
丙辰,帝幸太學,問諸儒曰:“聖人幽讚神明,仰觀俯察,始作八卦,後聖重之為六十四,立爻以極數,凡斯大義,罔有不備,而夏有《連山》,殷有《歸藏》,周曰《周易》,《易》之書,其故何也?”《易》博士淳於俊對曰:“包羲因燧皇之圖而製八卦,神農演之為六十四,黃帝、堯、舜通其變,三代隨時,質文各繇其事。故《易》者,變易也;名曰《連山》,似山出內氣連天地也;《歸藏》者,萬事莫不歸藏於其中也。”帝又曰:“若使包羲因燧皇而作《易》,孔子何以不雲燧人氏沒包羲氏作乎?”俊不能答。帝又問曰:“孔子作彖、象,鄭玄作注,雖聖賢不同,其所釋經義一也。今彖、象不與經文相連,而注連之,何也?”俊對曰:“鄭玄合彖、象於經者,欲使學者尋省易了也。”帝曰:“若鄭玄合之,於學誠便,則孔子曷為不合以了學者乎?”俊對曰:“孔子恐其與文王相亂,是以不合,此聖人以不合為謙。”帝曰:“若聖人以不合為謙,則鄭玄何獨不謙邪?”俊對曰:“古義弘深,聖向奧遠,非臣所能詳盡。”帝又問曰:“《係辭》雲: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此包羲、神農之世為無衣裳。但聖人化天下,何殊異爾邪?”俊對曰:“三皇之時,人寡而禽獸眾,故取其羽皮而天下用足,及至黃帝,人眾而禽獸寡,是以作為衣裳以濟時變也。”帝又問:“乾為天,而複為金,為玉,為老馬,與細物並邪?”俊對曰:“聖人取象,或遠或近,近取諸物,遠則天地。”
講《易》畢,複命講《尚書》。帝問曰:“鄭玄雲‘稽古同天,言堯同於天也。’王肅雲‘堯順考古道而行之’。三義不同,何者為是?”博士庾峻對曰:“先儒所執,各有乖異,臣不足以定之。然《洪範》稱‘三人占,從二人之言’。賈、馬及肅皆以為‘順考古道’。以《洪範》言之,肅義為長。”帝曰:“仲尼言‘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堯之大美,在乎則天,順考古道,非其至也。今發篇開義以明聖德,而舍其大,更稱其細,豈作者之意邪?”峻對曰:“臣奉遵師說,未喻大義,至於折中,裁之聖思”。次及四嶽舉鯀,帝又問曰:“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思無不周,明無不照,今王肅雲‘堯意不能明鯀,是以試用’。如此,聖人之明有所未盡邪?”峻對曰:“雖聖人之弘,猶有所未盡,故禹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然卒能改授聖賢,緝熙庶績,亦所以成聖也。”帝曰:“夫有始有卒,其唯聖人。若不能始,何以為聖?其言‘惟帝難之’,然卒能改授,蓋謂知人,聖人所難,非不盡之言也。《經》雲:‘知人則哲,能官人。’若堯疑鯀,試之九年,官人失敘,何得謂之聖哲?”峻對曰:“臣竊觀經傳,聖人行事不能無失,是以堯失之四凶,周公失之二叔,仲尼失之宰予。”帝曰:“堯之任鯀,九載無成,汨陳五行,民用昏墊。至於仲尼失之宰予,言行之間,輕重不同也。至於周公、管、蔡之事,亦《尚書》所載,皆博士所當通也。”峻對曰:“此皆先賢所疑,非臣寡見所能究論。”次及“有鰥在下曰虞舜”,帝問曰:“當堯之時,洪水為害,四凶在朝,宜速登賢聖濟斯民之時也。舜年在既立,聖德光明,而久不進用,何也?”峻對曰:“堯谘嗟求賢,欲遜己位,嶽曰‘否德忝帝位’。堯複使嶽揚舉仄陋,然後薦舜。薦舜之本,實由於堯,此蓋聖人欲盡眾心也。”帝曰:“堯既聞舜而不登用,又時忠臣亦不進達,乃使嶽揚仄陋而後薦舉,非急於用聖恤民之謂也。”峻對曰:“非臣愚見所能逮及。”
於是複命講《禮記》。帝問曰:“‘太上立德,其次務施報’。為治何由而教化各異,皆修何政而能致於立德,施而不報乎?”博士馬照對曰:“太上立德,謂三皇五帝之世以德化民,其次報施,謂三王之世以禮為治也。”帝曰:“二者致化薄厚不同,將主有優劣邪?時使之然乎?”照對曰:“誠由時有樸文,故化有薄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