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景之暗暗倒吸一口涼氣,有些幌神,那個人依舊是二十多年的模樣,歲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半點痕跡。
“蕭彧……”顏景之幽幽輕歎,過去的時光永遠也不能再回來,這個人已從神墮落成了魔:“這是何苦……”
“嗬!”未待顏景之說完,側臥於石榻的男子赫然坐起,冷聲道:“何苦?你我都是聰明人,你究竟做了什麼難道自己不清楚麼?!”
顏景之斂下眼簾,有些東西,雖然勝之不武,卻也是無可奈何。
“這二十年來,我所受的苦,我所煎熬的日日夜夜,我要盡數還給你,這也是你作為召南的王者所應付出的代價!”蕭彧陡然立起,恨恨地指著顏景之。整個慵懶的人,此時此刻籠上了一層凜冽,卻又顯頹廢。
“那麼,”顏景之抬眼望著蕭彧,默了默,“今日來做個了斷吧。”即使是死,有些事,他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優秀的王者,亦是不肯說出口。
聽得此言,蕭彧仿佛是聽到了這人世間最為可笑的笑話,仰天大笑。笑罷,他緩步走下高階,步步朝顏景之逼近,他的麵色染上了一層邪魅:“了斷?該如何了斷呢?你如今還有和我較量的資本麼,我的王?!”
本是緩步而來,然而就在他說道“我的王”時,音量陡然抬高,整個人如鬼魅一般側近了顏景之,一把扼住了他的咽喉,將他抵到了對麵的石壁之上。這一係列的動作隻在眨眼之間,快到所有人都已經做好還擊的準備,卻依舊連握劍的手都不曾及時扣緊長劍!
“王!”
“父親!”
三人異口同聲。
“不要動,”一手扣住顏景之的咽喉,一手指著宮莫他們,冷冷笑道:“不要緊張,我怎麼舍得輕易讓他死去?”他麵色詭異,一改如往幹淨飄逸,聲音魅惑如妖,“哈哈,真不錯,還有這麼多人能活著來到這裏。玉雲子他們是不敢插手這凡塵之事吧?不然會遭天譴哦!”他似是自語,又似在提醒在場的所有的人。
“你這個妖物!”宮莫冷道。
“周、紹、書,”蕭彧望著宮莫,滿眼含笑,一字字吐出,“真沒想到,不知如果周權是該高興還是憤怒呢,他的江湖霸主夢都是毀在你手裏的吧,嗬嗬,果然是個成材的孩子!”
“哼哼,可惜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不是麼?”宮莫冷冷地望著蕭彧,眼裏沒有一絲情緒。
是的,很久以前周權也許還有意識,隻是多年來為了曾強功力不斷服用蕭彧給他的藥物,如今隻怕早已成了他的活物傀儡。
“你這個卑鄙小人!”陳林對他嗤之以鼻,“老夫以前真是瞎了眼,錯看了你!”
“卑鄙小人?哈哈哈!”蕭彧放聲長笑,雙目死死鎖住顏景之:“你說,我和你誰更為卑鄙?”他的雙目要紅如血,周身散發著駭人的戾氣,似如一隻絕望的獅子,要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以證明自己曾經的輝煌。
盛怒之際,手下的力道也隨之加重,顏景之在無法承受之下竭力反擊,他雙手變掌成拳灌入真氣,霎時氣勢猶如排山倒海一般襲向蕭彧。蕭彧微一側身,本可避開顏景之的攻擊,卻突然又一沉目,生生受了他一擊。扣緊的手也隨那一刹的閃神,被掙脫開去。
“父親!”紫煙上前一把扶住顏景之,下意識地將他護在身後,以防蕭彧會再次對他出手。
顏景之已近實在受不起任何傷害,他乃是安排好一切後快馬加鞭從邊疆趕回,到達帝都後又一直忙於退位之事,諸事安排妥當便立刻啟程來到了極南,一路踏血而上。數日之間,他橫貫了整個召南,不曾合目休息過!這位昔日風采飛揚的戰神,此時幾乎快要接近崩潰的境地!
麵對顏景之有力的反擊,蕭彧拂了拂袖,嘴角勾起一抹妖異邪魅的笑。蕭彧,本是一表人才、瀟灑飄逸、俊朗非凡,堪稱人中之龍,如此一笑,讓紫煙的心狠狠地抽痛,說不出的複雜。
“果然不愧是戰神,精氣幾乎耗盡居然還能如此厲害,真是大意了呢。”蕭彧伸手緩緩拭去嘴角溢出的血漬,剛才那一掌是傷到他了,不過並無大礙,“這一擊算是還你當年的知遇之恩。”一改之前的邪魅,斂盡無所謂的笑容,生生吐字。
顏景之嘴角輕輕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這位昔日的戰神,盡管接近力盡,二十多年來戰場的磨礪,風采不亞於當年。
“知遇之恩?”顏景之喃喃自語,突然抬首輕笑道:“知你之人早在多年前就已經被你害死,一場之交,到頭來不過是一場夢。”
聽得此言,蕭彧眼裏閃過一瞬即逝的複雜之色,隨即魅笑起來:“死得很值不是麼?至少讓你很痛苦,一如當年太子死去時於你的打擊吧?哈哈哈……”
“當年你用的也是離魂散吧?真是愚昧至極!”顏景之望著他,冷冷道出沉壓在心底憤怒。如果不是用的離魂散,清秋也不會死去。
當年雖然在離魂散藥力發作之前有人出手了,不過清秋依舊查出那些死去的人早已被用過離魂散。那時,顏景之就懷疑過蕭彧,那時他憑空消失,宛如從人世間蒸發一般,加之以往對他的了解,那樣的懷疑也就被生生壓在了心底,清秋到死沒有說,他也就不提,隻是一步步安排來徹底證實心中的疑惑。
“哼!”
蕭彧一聲冷“哼”,不再擲一詞,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
轉過身來卻看到站在一旁的青陽,他的目光滯了滯,立刻換上一副頑皮的笑容:“青陽,你也來捉我麼?”
青陽溫潤地扯出一絲笑容:“隻是應邀前來,一了你與我顏家恩怨。”
蕭彧玩世不恭地望著青陽,眼裏蒙上了一層迷惑。
“在下本名顏青。”青陽淡淡一句,沒有任何情緒,是莫大的疏離。
“嘻嘻,”本想蕭彧會驚上一驚,卻不曾想他竟然頑皮地笑起來,“青陽真是聰明的孩子呢,連我都騙過了!”頓上一頓繼續,“那麼現在大家準備好了麼,是一鼓作氣還是準備車輪戰?”
“劍沄在哪裏?你把他怎麼了?!”紫煙上前一步,聲音清泠,再不似以往待他的溫和。
“嗬嗬,不急,”蕭彧意味深長地回望紫煙一眼:“你自然會見到他,不過現在你眼裏可應該隻有我。”輕輕地,如鬼魅一般將手撫上她的發絲,“不然,我可不能保證你還可以看到他哦。”
紫煙微微蹙眉,一提真氣退開數步之遠,對於蕭彧的觸碰,她現在有的隻是厭惡,甚至還有一絲絲的恐懼,唯恐自己一旦自己落入他的雙手便不能再逃脫。
望著手中空無一物,方才撫住發絲的手懸在空中,一時之間竟是閃了神!
微微一笑,一拂袖,整個人竟憑空消失在洞庭之中,霎時間又出現在數丈之遠的高坐之上。他遠遠地站立於洞庭深處,依舊滿目含笑,一副風輕雲淡,仿佛自己麵對的隻是這大好河山中的一幅美景,而非生死之際的對決。
眼神動了動,廣袖輕拂,無數的曼珠沙華從衣袖之中炫舞而出,直襲洞庭之中的眾人!
強大的氣勢從深處逼迫而來,他仿佛想要一下子結束一切,不給他們任何反抗的餘地!
“小心!”青陽驚呼:“那花上有毒!”
眾人沉下一口氣,隨著強勢的逼迫,不住退去。然而,速度再快,無論如何也及不上群壓而上的曼珠沙華。那些各色的妖異之花宛如活物一般在瞬間猶如狂風暴雨,從四麵八方湧炫襲迫,每一朵花似是帶上如虹的劍氣,逼得人毛發寒慫。
地獄之花,妖豔如火,生寒徹骨。
一撥一撥,源源不斷猶如洪水一般,長劍揮出不見任何效果,溺得人喘不過氣息!
這個人,實在是強大得猶如天人一般,隻是卻偏偏一念成魔,墮落這凡世興風作浪。如果上仙在此,恐怕也奈何不了他了吧。
這樣的力量又怎麼是凡人可以對抗的。
隻是幾招之內,整個洞庭之中充斥著妖異的曼珠沙華,本該是散發鬱鬱清香的美豔,卻一如傳說中詭異的恐怖,散發著腥甜的死亡血氣。
頃刻之間,眾人都來不及退出洞庭就已被漫天漫地的曼珠沙華湮沒。
“去!”看情勢差不多,蕭彧隻一動指,後方漫飄的幾朵曼珠沙華“噗”地幻化成人形,他再一拂袖前方洞庭中央的彼岸花赫然在一瞬之間消失旦盡,“帶下去。”蕭彧垂下目去,一時之間看不清他眸色的變化。
隻是一招,前來的五人便無聲倒下,不堪一擊。
醒來的時候,所有的人處於昏暗之中,似是地牢,一燈如豆。
“你醒啦!”見昏迷多時的人兒終於醒來,白袍男子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露出滿意的笑容,俯下身去,一把抱起了醒來的美人兒。
“沄……”聽到白袍男子的呼喚,昏睡的女子雖然不曾徹底清醒,但是,那個溫潤的聲音仿佛早就已經刻在了靈魂裏,不用分辨便可為之動容。
“阿姐!”紫煜側上前來,緊緊握住紫煙的雙手。
所有的人都醒了,唯獨紫煙一直遲遲不能清醒,口中還不停喃喃囈語,似是萬分痛苦,滿臉淚水。
“沄……沄!”紫煙呼喚著。
“在!”劍沄將她摟得更為緊些:“不怕,我會一直都在,一直都在!”他將臉緊緊與她的相貼,在她耳邊輕輕述說,語氣卻鏗鏘堅定,不容有一絲的質疑。
“原諒我好麼?”輕輕的一聲歎息,卻不再是無意識的囈語。
劍沄鬆了鬆扣緊紫煙的雙臂,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蒼白溫潤的臉上勾起一抹柔和的淡笑:“無論什麼事,我都會原諒你。”他說得認真,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態,“紫煙,這個人世,每個人都有七情六欲,執起與放下都是一種挑戰。情感是相互牽絆的,你負擔得太多,所以不能輕易放下,來去匆匆似不過一場夢。你待我是真,這一點我不質疑,你也不能否定。所以,無論什麼事,我都不會怨你,況且有些事情也是我應該為你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