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回想著蘇哲穿著那身衣服的樣子,心裏燃起一絲暖意,臉上隨即顯出一個淺笑。但一笑過後,無窮無盡的悲傷和追悔又沉澱下來。聽著範小潯的質問,她心如刀絞,但看著她的臉,又覺異常憤恨,她聽見自己用不像是自己的聲音在喊叫:“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每次一見麵,你就會出現!你為什麼要來找他?你知道他喜歡我,你希望他過得好,可你為什麼還要來?你為什麼還要來?”
範小潯一顆心如墜冰窖。是的!為什麼我會去?為什麼他們一見麵,我就會去?
林曦不想再看那張淚流滿麵的臉,她一轉身,朝著來路飛奔。
林曦不知道自己跑得多快,也不知道她將跑向何處,她隻聽著風聲在耳邊“簌簌”而過,她盼望著的是跑去一個可以迷失自己的地方,在那兒,她不知自己是誰,也不知別人是誰,她完全的失明失聰失語,無知無識如初生嬰兒,隻有那樣,所有的一切,才能重新開始。
可是,她看見了那棵樹,他在之下站立了千百次的樹。他微笑,他生氣,他發愁,他等待,他焦急,他歡喜,他懊悔,他求饒,他吃醋,他愛戀,他絕望……,所有的,她看過的,他的所有模樣,都在那棵樹上狂風暴雨般的跳動穿梭,那樣的快,快得讓她看得清清楚楚,她能準確無誤的定位進某一時刻某一事件,她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腦容量是如此的巨大,巨大得令人發狂,一彈指的六十刹那,一刹那的九百生滅,在她的腦海裏如煙花般層層綻放,直至滿布整個天空,然後,凝固不動。
她不能無視他的存在,她不能再無止境的奔跑,因而,她不能到達那個迷失的天堂,她隻能撲向那棵樹,抓著那皸裂的歲月的痕跡,她放聲痛哭。
姚玉荷是被粗暴的搖門聲驚醒的。昨天她一夜未睡,近晚撐不住,倚在沙發上打了個盹。她並未直接開門,而是輕輕走到窗邊,將窗簾移開一條縫,向外張了一張。這一張,倒嚇了她一跳,趕緊快步走出。
範小潯進了院子,站定不走。
姚玉荷往裏讓她:“你看你這披頭散發的樣子,我先給你理理。”
“你為什麼不問我,我為什麼會這樣?”範小潯眼中含淚,“還是你根本就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
範小潯一向懦弱無主見,今日這情形確是大異常態。姚玉荷乍一見,心裏就有點了然,但她不想承認。她一向敢作敢當,但在此刻,卻盼望遮掩。
“怎麼這樣不重要,我要做的是幫你收拾好,就像從前那樣,你受再大的委屈,來我懷裏哭一場就好。”
“荷姐姐,你對我多好!”範小潯滾下淚來,“你對我這麼好,為什麼還要利用我去害他?你都知道,我多麼喜歡他,你還利用我去害他?我叫你姐姐,其實我當你是媽,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我沒有利用你,小潯,我沒有……”姚玉荷想去扶她的肩,“我們相依為命,我怎麼能害你?”
“我不信!”範小潯不住的搖頭,“每次都是你叫我去,每次去,都是他們倆在一起,這太巧了。這不可能!”
姚玉荷沉默片刻,後點頭:“是的,是我安排好的。我知道你喜歡他,我想讓你嫁給他。”
範小潯忍不住嗚咽出聲,姚玉荷等她哭了好一會兒,這才上前摟住她,“小潯,我永遠都是你的好姐姐,甚至,是你的好媽媽……”範小潯沒動,半晌,她抬起頭:“我不會說話,所以我什麼也不說。”她伸手到胸口處,用力一扯,扯下一條細細的帶個小盒子的金鏈子,“這個,還給你。”
姚玉荷佇立如斯,直到天上一輪細彎月當空,她打開那個小金盒,裏麵極小的一張照片,三張笑臉幾不可辯,隻是,她知道那都是誰。於是,她輕輕抽泣一聲,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