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琯 下(2 / 2)

鄴琯亦坐回沙發,“振一,我不怪你,我隻恨那個姓韓的女人,她太毒了。當初她既然甘心退讓,她就該遵守承諾,等什麼都到手了,她再反悔重來,天下怎麼能有這樣便宜的事?這些都算了,她還搶走我的兒子,這個蛇蠍女人……”

“當初她是為了幫我……她對紹韓是真的好……”

鄴琯被激怒了,“多偉大的女人!為了幫丈夫渡難關,別夫攜子求下堂;丈夫和別人生的孩子她視為己出,隻是因為他姓紹!”

“她是這樣的人……”

“她那麼好,你幹嘛不跟她白頭攜老?你招惹我幹什麼?”鄴琯的恨意澎湃而出,她伸手去抓床頭那個瓷台燈,抓了兩下抓不起,於是她又改拿小件的相框,第一個抓的是紹韓,她放下,又抓一個,是他們三人的全家福,她又放下,最後那個是紹振一,他整40歲時的戎裝照,也是他送給她的定情照,她看了看,狠命朝他砸過去。

紹振一沒有躲,而鏡框也沒砸中他。他看著她伏在沙發角上喘個不停,台燈的光直照在她臉上,他疑惑他的眼花了,這個人是誰?

“順娣?你怎麼了?你生了什麼病?你的臉色這麼差!”

“我得了跟鄴瑲一樣的病,你滿意了吧?老天爺給你們紹家公道了!”

紹振一搖搖晃晃的起來,他走向鄴琯,但手卻伸向床頭的電話。

鄴琯壓住他的手,“我不會做手術的,從去年到現在,我已經活了1年零7個月,我活得比鄴瑲還久,他做完手術隻活了11個月,他還整天躺在床上!”

“你不告訴我?你都不告訴我?”

其實他並不英俊,他的臉過於棱角分明,在相家看來,就是主凶,殺氣太重,可是,他偏偏抓住了她的心。鄴琯感覺到了他的惱怒和悲傷,她油然起了一種報複的快感,“你們都姓紹,就我姓鄴,這下好了,少了我礙你們的眼,你們父子倆盡管惦記韓玉花去。”

紹振一想笑,笑不出來,想哭,也哭不出來。他坐到地板上,正好與鄴琯視線平行,“我說過無數次了,我進洞房才知道她的模樣……”

“哼……,然後接二連三的生了一堆孩子!”

紹振一啞然,他吃驚的看著鄴琯,她臉上顯出的那種真性情實在是太久違了。久違得他都忘了究竟消失了多少年?15?還是20?他與她相識40載,沉重的歲月是那樣的多,多得他們彼此隻能小心翼翼,盡可能的少說話,避免因可能的歧義而導致的痛楚。而今,她突然又成了那個騎著棗紅馬衝進打靶場,拍著鄴建江的桌子說要嫁給他的颯爽女子,敢愛敢恨,毫無忌憚,心裏有話必將一口說出!

“你知道我最愛的兒子是誰?紹家哪個孩子像他這樣放肆無禮,可我舍不得打他一巴掌,因為他是你的兒子,所以我從來舍不得打他,我甚至都舍不得罵他……”

鄴琯細細看他的臉,忽的滾下淚來,“我怎麼也想不到,我會走在你前麵……,將來你老了病了,可怎麼辦?”

紹振一卻笑了,“我視死如歸……”

“順娣,我見過紹檢了,我把我們兒子不需要的身外之物全部給他,他應該會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他還不放手,我會送他出去,不許他再回來。他是我的孫子,我要留他一條命在。你放心,兒子的事你交給我。你一生磊落,不能做這件事。”

鄴琯聽得最後一句,淚如雨下。

紹振一慢慢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枯瘦如柴,那個金鑲玉的戒指顯得大了,他的手掌一動,那戒指就跟著一滑。他以為他的心已經老透死透,但就在這一刻,他記起了新婚之夜,這隻手是多麼的豐潤、多麼的美好。他俯下臉,緊緊貼在這隻手上,片刻,這隻手上便沾滿了他的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