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8(1 / 3)

為著杜雷葉信水的婚禮,林曦盤算一下時間,鳳凰最多還能待3天。她已經理清了回程路線,最方便快捷的是坐車去張家界,然後直飛南京。久聞張家界山奇甲天下,怎能過寶山而不入?因而那裏得放個2天遊曆一下。次日,她將行程安排跟紹韓一說,紹韓隻恨時間太短,但也知杜雷婚禮是大事,隻能點頭。

林曦原以為他得腰酸腿疼一番,結果啥事兒沒有,又看看他的腳,毫無異狀,心情大好,遂繼續出去逛。

這許時日的浸淫,不說街道,便是兩側的店麵酒家,林曦閉著眼也能走進走出,因而,她沒再作行走機器人,而是坐到了那個滿布作畫學生的高坡上,看世事紛擾、紅塵喧囂。

紹韓本也喜坐,便抱膝與她並肩,一聲不出,心滿意足。

林曦聽身側畫筆“沙沙”,手癢,遂也取過畫夾,回憶著紹韓的搞笑事件,繼續創作猥瑣兔。畫完一張,正要遞給紹韓,就聽旁邊有人說:“給我看看。”她聞聲轉頭,見是一個四五十的老師樣的男子,戴著眼睛,十分儒雅。

他仔細看了半晌,又要過畫夾裏的一一看了,最後笑問:“你學動漫的?”

林曦搖頭:“畫著玩的。”又問:“你是教畫的老師?”

那人點頭:“夏許,夏天的‘夏’,許國的‘許’,教素描。”

林曦突想起文學社的老師白夏,真是感慨莫名。

“我以前學過動漫,可惜,國內這塊起不來。”夏許頓了一下:“不過,這兩年好多了。”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下麵有學生叫他,於是,他微一頷首,施施然去了。

林曦扭頭看看紹韓,他臉上照舊,仍很柔和。於是,她有了說話的渴望,遂將白夏的事說了出來,最後感歎:“真沒想到他會那麼慘,聽說學校把他除名,原來喜歡他的那個女人也離開他了,他把所有都留給妻兒,不知所終。”

紹韓沒啥表情,好半天說:“林曦,你說過我們最多能活50年是吧?”

林曦納悶,不知他什麼意思。

“隻有18250天。今天一過,又少一天。”他輕輕拉住她的手:“今天我很幸福。”

林曦恍然明白,他並不關心旁人如何,他在意的隻是她,有她相伴一天,他便幸福一天。她看著他的側麵,忽覺心底一片踏實安好。說起一生來,長得望不到頭,但化整為零了,卻不過隻是細細碎碎的柴米油鹽,一次又一次的東升西落而已。

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

她哪裏能有她的山河?不要緊,她有她的眼前人。她微微一側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第二天,他們終日坐船,小舟搖搖蕩蕩,沱江河兩岸秋色無邊。林曦或坐或臥,神思飄渺,隻當畫中作遊。紹韓總離她一尺距離。她看景,他看她,兩人極少說話,然總有一種難言的默契縈繞其中。林曦每看到一幅好景,或一隻鳥,或一叢花,便點手一指。紹韓眼光所到,隨即微笑。

自那晚之後,他反而有些拘謹,在動作上;但多了篤定,在神情上。因此,他整個人顯得安然而溫潤。譬如這個有著溫暖陽光的午後,在這隻有著竹棚的小舟上,伴隨著船家“吱呀”的搖櫓聲,他雙手作枕,背靠船舷,合目若睡。他穿著那套淺軍綠的作訓服,上衣收腰呈夾克式,褲子通體垂直,褲口抽帶係得很緊,收入深棕短靴裏,如此便顯得腰細肩寬腿長,極為冷峻帥氣。

林曦實在是喜歡這套的顏色,比藏青的那套配皮膚,還溫暖近人。她默默看著他的臉,仍是棱角分明,隻是那些棱那些角浸了水,絲絲脈脈流動著平和。她不記得誰說過的,心生麵相,一個人若是內心美好,臉上也會美好。她忽有種衝動,想去撫一撫那張臉。

仿佛能感應到她的目光,他遽然睜開眼,朦朧的睡意令他的眸子在瞬間有些懵懂,但片刻就清明起來,並慢慢侵入笑意:“想什麼?”

她亦微微笑了:“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

他稍一挑眉:“我心素已閑,清川澹如此。”

她仔細想想,竟找不出更好的回話,再看他的目光纏綿在她臉上,如細碎親吻。她麵上一熱,忙避了視線。

她臉上好像有點紅,紹韓盯著那粉粉的一片,心裏說不出的發癢;但他仍是一動不動,他敏感到,她不大喜歡他過於親近,她會變得緊張而抗拒;所以,他隻靜靜的看著。直到她坐近船頭,探手把住船幫。他亦探出手去,挨著她的手。許久,她都未離開,於是,他輕輕的一抬手,將她的手覆在手下。

回到客棧,前台說有人送了好幾本書,已經放到客房。林曦詫異,這裏怎麼可能有人認識她。急忙上樓,果見桌上一摞,全是大書,還有一本筆記。她翻翻那些書,全是講動漫的,從基礎到進階,多是英文版,有詳細的漢語批注。她稍一思索,便猜到是誰,心裏真是驚喜不已。但轉念,又發愁,本來她已經買了一堆小零碎,加了一個包還是塞得滿滿的,這下又多了這麼書,如何是好。

因為啟程就在後天,所以他們大體行裝已完成。紹韓看她抱著書惦來惦去,遂將自己的背包打開,將裏麵的東西先清出來,然後將那些書先放進去,裝不下的暫堆在桌上。林曦看他的那套本色衣服也在清理之列,舍不得,忽靈光一現,問:“你還有多少錢?”

紹韓從櫃子拎了個牛皮信封遞給她。林曦不用數,單摸摸厚度,便心花怒放:“成了,我們包車走,多少東西都沒問題。”又將那信封貼在胸口:“大愛呀!”

紹韓瞅瞅她,又從櫃子裏拎出一個信封給她,這個沒開口,更厚。林曦張張嘴,追問:“還有嗎?”

紹韓遂回身將那個大背包拎到桌上,邊邊角角的搜索一翻,摸出二十多個卷得極小鈔票卷,“沒了。”

林曦打開一個,十張。她趕緊又卷回去,都不知往哪兒藏好,處處不安全。

紹韓看她緊張不已,好笑,遂自己放。

林曦想起件事,忙道:“你還是把你的錢拿走,我一看折子,我的眼就發暈。”

“我的都要給紹鑰了,我還拿你的?”紹韓一本正經得別扭:“我手上不能有錢,不然,有人又不相信人了。”

林曦從不聽他如此說話,明裏暗裏都帶刺。她本想以書為由立即回過去,但終是未出口,隻輕笑一下。

紹韓久不聽她出聲,很是後悔,遂輕喚她的名字:“我相信你。你答應我了,就不會變。所以無論什麼人送你什麼東西,我都不在乎。你也相信我好嗎?”

“你相信我。我答應你了,也不會變。”

林曦聽著那句“你答應我了,就不會變”,竟是無法言喻的震動和感動。她都不能全信自己,可是,他信!她望向他的眼睛,那裏純粹純淨、不躲不閃,墨黑如玉,她凝望片刻,輕聲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