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麗低叫:“就是他。”
井小飛看少年年輕得很,也就十來歲的樣子,長眉鳳目,很是俊俏,但站姿卻氣勢森然,隱有大家風範。他隨手將那個金鑲玉在指間一轉:“信不信我丟下去?”
“不值得。”那少年氣息很平:“用一雙手換一個死物。”他的眼對上他的眼:“我認得你,我能追到你。”
蘭麗怒氣衝天,正要張嘴罵,就見那少年眼光劃向她:“你第一次碰上我,我沒切你的手,下不為例。”
蘭麗忽想起手腕的那絲涼意,抬腕一看,竟見一條白印橫在脈門上,那力道隻堪堪刺破一層油皮,她心頭撥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井小飛知蘭麗個性,見她不敢回話,便知這少年不是一般人物,當即抬手一擲:“給你。”同時遞一個眼色給蘭麗,示意她向西,而他則直衝東邊的小巷子。
風健看一個綠色夾金光的東西過來,縱身去接,等握到手中,隱覺不對,遂看也不看,奮力躍起,直撲那個男子的後背。
井小飛原想借自己熟識地形甩掉那少年,不想那少年跟猴子一樣,飛簷走壁,如履平地,他尚未跑出巷子,已被他從頭頂越過堵在路中。他知道跑不掉,幹脆停下笑問:“小兄弟,尊姓大名!”
風健明白自己猜中了,這人使了個金蟬脫殼,狡猾得很,不能掉輕心,遂隻盯著他的眼睛,仍是靜靜的伸出手:“拿來。”
井小飛出道以來,真沒碰上這樣的對手,如此年輕如此有定力,他已判斷出自己不會是他的對手,但這少年並不持強逞勇,隻要成事,不願傷人。他聽身後有籲籲的喘氣聲,辨出是蘭麗,她大概也看出他打不過這少年,不放心他,所以跟來了。他側臉看一下她,抱歉的神情。
蘭麗早已後悔不及,遂連著說:“給他!給他!”
井小飛夾住金鑲玉,仔細的擋一眼,見內麵一個篆體的“紹”字。他輕輕一拋:“得罪了,代向那位紹先生賠禮。”
風健探手操住,將那個假的同樣拋回:“客氣。”說罷,一回身,三轉兩轉沒了身影。
林曦填飽肚子,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她心思不順,困倦得很,遂想回客棧歇著。一路行來甚是糾結,她總覺得紹韓必待在房裏,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想著都來氣;但終究沒心思再找個地方貓著,隻得別別扭扭的挪回來。誰知進了房居然發現紹韓不在,她大為興奮,隨手將房門反鎖,撲到床上準備睡覺。
其實很累,卻總也睡不著。她倚著床頭漫無目的的四下看,房裏樣樣如前,紹韓應該沒回來過。
他去哪兒了?
一念剛起,她立即摒棄。管他去哪兒,再看不見才好!好玩呢,莫名其妙的發脾氣!不就幾張畫嘛,竟擺那樣的臉給她看。日後要是真生活在一起,遲早被氣死!
她回想著那張臉,最後的眼神,怨意重重,仿佛她犯了天大的罪。不自覺的,他的模樣就縈繞不散了。他怎麼會生那樣大的氣呢?
是了,那是她送給他的禮物!是她送給他的第一份禮物!
她一念及此,猛的坐直身子。
下一刻,她便衝到門口。要出去之際,她又停下,似乎覺得得拿點什麼,但該拿什麼一時又想不起。她茫茫的站了好一會兒,覺得也沒有要拿的,於是她一陣風跑下樓,等出了客棧,她忽想起之前她要拿的是什麼,遂又衝上去,但上去之後又覺得沒必要,因為他的手機也放房裏了,然後她又衝下來。出客棧50米,她想起一事,忙又衝回來。
前台看她打衝鋒似的,一會兒進一會兒出,隻盯著她看。
她氣喘籲籲的說:“如果310有人回來,讓他把窗簾拉開,把燈打開。”
前台應聲好,拿筆記下。
林曦沿著沱江河,以虹橋為中心,跑了兩個來回,眼見太陽西沉,紹韓連個影子也沒有。此時華燈初上,已到了鳳凰最嫵媚的時候,也是遊人最聚集的時候,為了看清人的臉,她走在青石路的中間,迎著對麵的人群,在如織的層層疊疊的身影裏,尋找那張臉。她走得那樣急,因而總發生碰撞,她不覺得疼,也忘了道歉,她隻是不停的向前走、向前走……
他身上沒有一分錢,這一整天,他一口水也喝不上。
她又一次凝望他們的房間,還是沒有燈光。她無力的坐到河沿,眼睛劃向周圍的一切:遊人已漸漸散去,鳳凰在回歸靜謐;隨風飄搖的紅燈籠悄無聲息,是靈動的剪影;河麵漫起霧氣,嫋嫋上揚,襯著霓虹勾勒的竹樓飛簷橋塔掛角,是不可言說的仙境。
然而,她的目光隻是寸寸滑過,無驚無喜。找不到那個人,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風起了,涼意乍襲,她突然打個寒戰。如果,再也看不見他,她該怎麼辦?不知來處的悲傷瞬間風卷殘雲般包裹她,她來不及嗚咽,眼淚滾滾而下。
就聽耳側一個破空音,什麼東西貼著她的臉飛出去,直擊水麵,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一溜兒飛出十來個漂兒,她定定看著最後那個水漂的盡頭,再盡頭……
河的對岸,那棵古樹下,那座酒吧前,那個石階上,立著一個人。
虹橋太遠,來不及,她跑向那道漫了水的長壩。她從不知道,她奔跑的速度可以這樣快,仿佛在真空中,無遮無擋。她的眼睛始終看著那個點,他在那裏,他在那裏……
直到她跑到他麵前,他才覺察著抬起臉。
“你到哪兒去了?”許久許久,他問出一句,聲音憤怒而沙啞,但下一秒,他就緊緊抱住她,熱熱的液體滴在她的脖子上:“我再不這樣了!永不!”
她說不出話,隻能緊緊的回抱他,所有的悲涼、焦慮、孤獨、恐懼、茫然,刹那盡散。
她已經明了,這個人,必將伴她一生,生死不離。甚至,蘇哲也沒能給她這種感覺,他太眩目,太招搖,不經意的一個微笑,總要引得太多女子迎難而上;而他不一樣,沒有哪個女子敢接近他,除了她;而在她麵前,他什麼都不是,隻是一個索愛的平凡的男子。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另一種愛情?平淡雋永?但這不重要了,因為她喜歡,真的喜歡。與他攜手,她內心寧靜,沒有旁人的目光,亦沒有旁人的言語。更重要的,他愛她永遠比她愛他多,哪怕沒有一句話,隻要他在她身邊,那種深厚的愛意便無邊漫延。她沉溺其中。
慢慢的,她伸出手臂,抱住他的頸項,他的眼淚與她的眼淚混在一起,濡濕了她的臉,融化了她的心。她踮起腳,輕輕的吻上他的下巴,接著,是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