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虎離開的時候,心裏仍是波瀾起伏。老邊坐在堂上沒有起身,看著小老虎的背影出神。一旁轉出邊伍,手上端著一碗湯藥,奉於老邊案上。在軍中時,邊伍是哨騎統領,離了軍中,便常侍與老邊左右,如同貼身侍衛一般。
“邊伍啊,你說,我今日和虎娃說這些話,是不是急了點?”老邊有些悵然地問道。
老邊此問卻有些不合身份了,他是邊伍的主人,身為仆下,邊伍怎敢隨意置評主人的舉動?邊伍瞧了瞧老邊的神色,很是專注,好像真的在等他的答案;於是小心斟酌著措辭道:“論年紀,小郎滿打滿算,今年也隻不過十七八歲,主人再磨練他兩三年,小郎天資聰穎,一定不會辜負主人的期望。”
老邊笑了起來,他笑得很是吃力,笑聲連著咳嗽聲,一直不停;“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如今的涼州,看著興旺,其實暗流湧動;這興旺景象,也維持不了太久。”
邊伍心裏一突,強笑道:“有主人壓著,誰敢亂來?”
老邊自矜一笑:“不是我自誇,若我在一日,涼州就有一日太平,隻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這一會,很難好的起來了。”似乎要佐證自己的話,老邊一言說罷,又是一陣急促而劇烈的咳嗽聲,痰中微見血腥。身上的箭傷創口處隱隱作痛,那一箭,給老邊造成的傷害,其實遠遠超過了眾人的預料,也是老邊有意隱瞞了傷情。
邊伍是唯一的知情者,聞言愕然,麵露悲戚之色。
“少給我擺出這麼一副爹死娘嫁人的苦相,給誰看呐?”老邊笑罵道。
邊伍強作歡笑,趕緊擦去眶中淚痕。
“我眼下最不放心的,還是那小崽子。”老邊長歎道,“依我的本意,若是再有幾年時光,好生看護那小子,悉心教導一番,到他加冠之年,再放手讓他自己去闖,我也能安心。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吾訶子心機深沉,野心勃勃,不可依憑。偏偏因為他和吾麻的關係……我最擔心的,就是虎娃在他手裏吃虧。”老邊不知想到什麼,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語。
邊伍疑惑不解,問道:“主人既然對吾訶子有戒心,為何又一力推動小郎和吾麻小姐的婚事?”
老邊道:“這婚事是我和迷鉗兄弟定下來的,若是失約,便是失信於故人,這種事情可做不得。再者……如今涼州各部的局勢,紛亂蕪雜,牽一發而動全身;雖說老夫還有幾分薄麵,還能鎮得住,其實也有些力不從心了。這種時候,能拉住良吾部落與老夫站在一起,做起事來,事半功倍,豈不是好?”
邊伍心悅誠服:“主人明見。”
老邊對邊伍的話沒有回應,而是陷入長時間的沉思當中。過得許久,他突然回過神來,沉聲說道:“邊伍,有一件事情,我要交待你去做……”
…………
踏雪烏騅馬馱著小老虎,在官道上飛奔;若是馬兒能如人一般思考,一定會覺得自家命苦。剛剛回到允吾不到兩個時辰,氣都沒有喘勻呢,又被自家主人拉了出來,飛奔回榆中。他們不是剛剛才從榆中走到允吾的麼?既然要回去,有事兒幹嘛不先做完嘍啊?
小老虎騎在馬上,心裏一團火熱,麵上也是喜滋滋的。去允吾城之前,小老虎還不知道自己馬上要成親了,此刻又返身回榆中,卻是為了請到一個好兄弟,去參加自己的婚宴。那個兄弟,隻有自己能請來,旁人去,莫說請不動它,怕是連命都得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