憲彝急忙道:“主人,你當真要親自殿後?你忘了,軍中還有內奸,萬一有人過河之後趁機弄鬼……”
吾訶子悚然一驚,背後冷汗頃刻間就下來了。是啊,怎麼忘了還有一個藏而不漏的內鬼!內鬼能夠知曉大軍機密消息,地位必然不低,或許就是某一部落首領,隻需一二百人,放一把火就足夠毀掉浮橋了。眼下,浮橋是大軍唯一生路,萬一浮橋被毀,留在南岸的殿後兵馬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想及危處,吾訶子不免再生惶惑,一時沉默下來。憲彝暗自焦急,也隻能靜靜等待自家主人作出決斷。
能夠統領元氣大傷的良吾部落飛速壯大,連老邊都感歎於吾訶子的才華。但是熟悉吾訶子的人大多都知道,要說權謀詭計、心機手腕,吾訶子樣樣不缺,但是在用兵一途,相對就弱了幾分——這一點連吾訶子自己都心知肚明。
或許麵對尋常對手時,他可以遊刃有餘,亦或者掌控戰事主動權時他能夠從容設計,一如當初他伏擊韓遂便可大獲全功。可是今日麵對突如其來的險境,卻讓他手忙腳亂,不知計將安出。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岑於菟一出手就讓吾訶子陷入兩難困境。
吾訶子長久的沉默、猶豫讓憲彝著急起來;戰場上瞬息萬變,豈是猶豫得的?湧來的潰兵雖然被阻擋在渡口之外,卻變成一個隨時會爆發的危機,雖然後續逃來的潰兵逐漸減少,但是那也正說明尾隨而來的岑老虎大軍正離他們越來越近。眼下潰兵們暫時的遲疑一旦遭遇追擊而至的虎家軍,隨時會演變成無法控製的恐慌。
憲彝雖然著急,但是幫助吾訶子下決心的卻不是他,而是岑風。虎形戰旗比憲彝預想的來得更快,仿佛從天而降,又仿佛自地裏而生,就那樣出乎所有人預料地突然就出現在視線之內,高高矗立在吾訶子對麵的山頭上,迎風招展。烏黑的顏色刺痛了吾訶子的雙目,也引來渡口河灘上連片的驚呼。
“燒掉浮橋,列陣迎戰。”吾訶子緊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地說道,“驅趕所有潰兵,把他們往允吾方向趕過去。”
聽到“燒橋”二字,憲彝有了一瞬時的驚愕,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不再多言,應諾而去。既然虎形旗已經到了,說明岑風已經趕到了這裏,那麼眼前所要麵對,至少也是虎家軍麾下的數千本部——這種情況下渡河無疑是找死。所以,立即掉頭迎戰就成了唯一的辦法。即便有重重困難,但隻要擊破岑風所部,往西去就一路暢通無阻,路途反而還好走一些。再者,岑風急急趕來,先是驅馳數百裏,又伏擊先行西撤的湟水部落,眼下已成疲兵,良吾部一方兵力又占上風,其實勝算也不小。
憲彝帶著充分的信心匆匆離去,吾訶子的目光卻始終不離遠處的虎形戰旗,他的心裏也不像憲彝想象的那麼輕鬆。對於岑風,吾訶子有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忌憚之意,這是他親眼見過榆中那場短暫的混戰之後而生的,始終縈繞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