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門裏,幾個丫鬟笑笑鬧鬧的圍站在西南角的桃樹旁邊,腳下堆放著猩紅的冬簾。
胡小姐遠遠的便瞧見了這一幕,她輕輕的呼了口氣。
“雀兒一早就喚個不停,我納悶是哪個嬌客會到呢!”台階上逗弄著雀兒的丫鬟眼尖,見了她過來,忙熱枕的湊笑道。
胡小姐用帕子虛虛的掩住唇,點了點頭。跟著的貼身丫鬟上前問:“符小姐在嗎?”
丫鬟放下手裏逗雀兒的瓜子,朝胡小姐看去,隻見她眼神微閃,麵色透著不正常的蒼白,本應該被輕拈著的帕子卻被用力揪著,指尖發白,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
於是她斂起玩笑的語氣,向胡小姐慎重的點點頭。
胡小姐背脊一緊,隨之又微微一鬆。腳上邁了步,向室內走去。
丫鬟轉了轉眼珠子,下了台階就罵幾個小丫鬟:“還在這偷什麼懶?沒看看都什麼時辰了,快將冬簾洗了,再去找擋蚊的紗簾掛上!”說罷,自己也出了月亮門。
胡小姐穿過屏風,已經進了符嫻雅的閨房。
房裏隻有符嫻雅一人,她坐在窗邊的鼓墩上,身子微微前傾,手執極細羊毫的小筆,在繡架細軟輕薄的白絹上描著海棠花樣子。
胡小姐輕步走過來,淺淺挨坐在繡架旁邊的玫瑰小椅上,輕聲叫道:“符小姐,我…”
符嫻雅側過身,胡小姐忙一揮手,貼身丫鬟便識趣的退了出去。
見隻剩她和符嫻雅,胡小姐繃緊身子,吸了一口氣,聲音有些發顫:“你可一定要幫我!”又拉上了符嫻雅的袖角:“幫幫我!”
符嫻雅垂眸,落在被緊緊拽住的袖角。好一會兒,她將小筆擱下,輕柔的說道:“依依,我幫不了你。”
“不,你是說笑的對不對?我知道你一定能幫我,你可是…”胡小姐瞪大眼睛,聲音猛地拔高。
噓!
符嫻雅伸手,虛抵在她唇前。胡小姐嘴唇微微顫抖,被牙齒刺破的唇角又裂出血痕。
“我現在不想要了,你讓它不要有用了!不,你幹脆將它拿走吧,求求你!”她身子往後一仰,哽咽著喚道,手又扶上椅子,用盡力氣扣住:“不然他們不會饒過我,他們一定不會饒過我!”
“我求求你!”作勢就要跪下。
“依依。”符嫻雅皺起眉頭,看向眼珠子裏布滿血絲的少女,歎了一口氣:“你不要胡思亂想。”
說畢,站了起來。
窗柩上斜斜透過來的微光,正好照在她茱萸粉色的裙間,繡布上的海棠,也像染上了豔色,瞬間生動起來。
……
崔三丫用手揉著眉尖,她眉頭緊緊皺起,腳在地上噠噠的一深一淺踏著。
唧——唧唧——
牆角的織布機前後晃動,崔二丫坐在機座上,背脊挺直,頭顱微微垂下。
崔三丫眼睛定定的看著崔二丫,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清晰的看見崔二丫肌膚是桃蜜色的,而垂著頭顱,頸椎微微的突起,竟給人說不上來的一種美感。加上手握著梭子,飛快的在一條條繃直的線間穿弄,簡直——
啪!
她猛的一踩地,又一個利索轉身,粗長的辮子甩在胸前。
崔三丫將袖子挽到手肘上,在屋裏來回走動。走一會兒,停下拿起蒲扇朝臉上扇扇風。又走一會兒,停下來仰頭扇扇風。再走一會兒,不拿蒲扇了,直接用手扇風。
她動靜鬧這麼大,崔二丫隻是織布間隙抬頭看一眼,也沒說什麼。又低下頭織布,手上翻飛如蝶,轉眼間一寸長的布已經織了出來。
“幾個時辰了?”
崔三丫終於停下來不走了,她立到織布機前問道。
“不到卯時去的,按理說午時也該回來了,可現在已經過了未時,怎麼還不見人影?”
見崔二丫手上繼續織著布,崔三丫將手擋在她眼前。
崔二丫於是放下梭子,說道:“急什麼呢?現在正熱著,外麵曬得狠,說不定四丫要等天涼了再回來的。”
崔三丫癟了癟嘴巴,說道:“我這是擔心——算了,你不懂。”話說到一半,她搖搖頭,轉身就向院子裏走去。
沒一會兒,又走回來。
崔二丫感覺一陣熱浪滾來,崔三丫用手抹去鼻尖上細細的汗珠。
“姐一天心涼如水,全讓我操心。”莫名其妙的嘟囔一句,崔三丫順手端起桌前的瓷碗,喝起水來。
“這是給四丫晾的。”
崔二丫皺起眉頭,轉過身來說道:“你知道她腸胃不好,喝不了涼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