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裏,聽到了祝維摩的聲音,清晰,細膩,低沉,略微沙啞。她聽得到每個人跟她說的每一句話,隻是她無法回應。聽到他的身體日漸好起來的消息,她也日漸的放鬆,慢慢的準備放開一切,泯滅這最後一點的神識。
但他此時的話,又好像把她帶回到了那個時空,她正縮著身子坐在床上,看著麵前那個四四方方的空盒子發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掏出手機,撥通了他的手機號碼。
海浪聲從聽筒那邊傳過來,他的聲音也是這樣的細膩低沉,“曉曉?”
“……”
他的語氣似乎是在笑,她幾乎能想象他的唇角上揚的弧度,她吻過那樣的弧度,她還清晰的記得那個吻毫無征兆的發生時,他臉上恍若有些吃驚的表情。
“又做噩夢了罷?”聽筒那邊,他的聲音依舊絲絲扣著她的心,像是長了刺的毒藤,紮進她的心上,生根發芽。
她在電話這頭,輕輕的搖頭,隔了片刻,她才告訴他,“盒子是空的。”
“……”這一次,他沉默了。
她皺起眉頭,慢慢的問他,“是忘記把禮物放進去了麼?”
他停了一會兒,呼吸沉穩而均勻,“……不是。”
“你送了個盒子給我做生日禮物?”她問他,有些不滿和質疑的語氣。
他嗬嗬的笑,“生氣了?”
“不許笑!”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好,我不笑。下次生日,如果你還認識我,我再把這次的禮物補上,好不好?”
她氣得直橫眉,“你這又是什麼鳥語,什麼叫下次生日我還認識你,難不成我還能忘記你?”
他不說話,一直沉默。
她大喊一聲,“祝維摩我討厭你,混淡!”然後撂了電話,一個人對著那個空盒子,生了一個星期的悶氣。
直到他回來的那天,她去機場接機,看見一個女人陪他走出來,有說有笑。那女人身材高挑,穿著得體,麵像清秀,和他親昵得像是認識了幾輩子的老朋友。
那天他們分了手,是他提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以為他是因為這個女人甩了她,甚至懷疑他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她的財產接近她。
她很跟此時在她耳邊輕聲低訴的祝維摩說一聲對不起,她誤會了他,那麼深。
祝維摩抱著她,仍然輕言細語的說,“曉曉,若是你一直不會醒來,也好。我送你去下一世,隻是……我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
蘇曉想說話,想告訴他,她不願意離開他。
“這一世,我沒有抹去你的記憶,是我存了私心。我想你記得我,想治好這副身子,想要與你過完最後一世。上天還是不能成全,我活下來,卻失去了你。”
他歎氣,她比他還要傷心。
“那時在天山下,你對我說的話……還記得麼?”
蘇曉的神識忽然混亂起來,記憶的碎片在黑暗裏如漩渦般流轉起來,忽然定格在白雪皚皚的天山下,風揚起雪花四散飄落,祝維摩一身織錦的黑色暗花長袍,站在雪中。
她穿著一身素白,立在他麵前,笑中帶淚,“維,若此生不能不負你,隻願你歲月流長,靜好無虞。”
那是她,又仿佛不是她,這些記憶像是被什麼封印住了一般,模糊而神秘。難道說,她和祝維摩相識,並不止這兩世麼?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她會對他說這樣的話?
這些問題像是一根一根的刺,不斷的刺痛她的神經,告訴她,不能就這樣停下來,她和他之間的糾葛,還等著她去發現,去理清。
但他卻似乎不願她留在無邊的黑暗和痛苦裏掙紮,“這麼多的此生,好像都是我負了你。睡吧,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到命門開啟的日那天,我會抹去你的記憶,送你進下一世。”
蘇曉的神識沉靜下來,她在想,如果下一世真的沒有祝維摩,會怎麼樣。
這時候暮雪從外麵進來,端了熱的藥,祝維摩要起來讓他,他輕輕搖頭,示意他不必動,過去把藥碗遞給他,“你來喂她,或許她就咽得下去了。”
祝維摩接過藥碗,暮雪俯下身子來,握住蘇曉的手,“夫人,好好把藥喝了,別再鬧脾氣了,嗯?”
祝維摩試著喂了一小匙到蘇曉嘴裏,她還是咽不下去,還不到喉嚨就都吐了出來。他抬起藥碗,自己喝了一口藥,將她的頭揚起,低頭撬開她的唇齒,嘴對嘴喂她喝藥。
暮雪見狀,幹咳兩聲,別過臉去,“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