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雨後顯得分外清新,便連窗外的竹葉也翠綠如新,容雲子就坐在這窗前看書,正看到“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
這本是李商隱的《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的一句,此時他讀來,便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禁不住微微一笑。
他抬頭遙遙向外看去,但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果然便是相思迢遞隔重城。
他以弱冠之齡接掌明雪宮,素來穩重自持,此時無人不免微微放行於外,但他今日不知為何心情竟分外好,於是,竟是覺得平素看重的那些,在此時卻什麼也不重要了。
便是在這時,忽然感覺勁風襲來,容雲子皺了皺眉腰身一擰,以左腳為軸心向左旋180度,便看見一枝忍冬落在了榻前幾上,上麵紮著一張字條。
於是,一瞬間,他便突然覺的原先的好心情忽然蕩然無存。
容雲子看的清清楚楚,那枝忍冬離窗三尺時悠帶勁力,入窗之後卻反而遽減,不差分毫落在他的麵前;而且,那花絲毫未損,猶帶著一絲剛剛折下的露水。
一時之間,忽然便覺的那金黃,銀白的花朵映在眼裏,顯得分外刺眼起來。
試問:天下間,能把勁力控製的這般恰倒好處的,能有幾人?而,又這般熟悉他習性,一舉一動的,又能有幾人?
一刹難在這本是再輕鬆不過的空氣裏,他忽然覺得呼吸困難起來。
他慢慢把那枝忍冬捏進手心裏,和著那張字條一起慢慢揉碎了,然後,扔進了窗外蓮池裏,看著那碎碎的白和黃,隨著池底上來爭食的魚,漸漸,沉載沉浮。
接著,他轉身,斷然一掠而去。
那張紙條上隻寫了兩句詩:
洛陽東風已至,源何秋菊不去。
乍一看來,很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句,卻足以在江湖中喧起滔天大浪。
因為,那兩句詩,其實隻不過表達了一個很簡單的意思。
洛陽東風已至,源何秋菊不去……
洛陽,洛陽,洛陽有什麼?洛陽有洛陽萬景樓,有洛陽趙家,甚至南有五嶽眾派,更有……那個人……
洛陽,萬景樓。
一隻青色的雀鷹,盤旋在天空中,然後在一瞬間,仿佛感應到什麼般,突然滑翔了下來,停在一隻包著護腕的手腕上。
細長分明的手指,從鷹的腳上解下一個小竹管,然後,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來,緩緩打開,看了看,接著就聽見,倚在欖邊湖綠衣衫的人問到:
“裏麵寫的什麼?”
蘭衫的男子回過頭來,欲言又止。
那人皺了皺眉,複又道:“怎麼了?藍止”
藍止默默看了手上的傳信一眼,這才道:“沒什麼,隻是,那人來了。”
湖綠衣衫的人默了默,慢慢一字一字的說到:“告訴他們,不許動他。”
“你……”藍止皺眉看他一眼,然後才道:“這又是何必。”
“你不明白,”湖綠衣衫的人,看著他喂了鷹兒,綁好了傳信,一振臂,鷹飛出去,盤了個旋,然後飛遠。
才接著喃喃道:“正是因為他來了,我才更不可以出麵,也更不可以輕舉妄動,”然後,他默默閉上眼,道:
“如果實在不行了,也隻有我能對他出手,但是,那卻是決不可以,傷他性命的……”
不傷性命,傷身,傷心,便可以了麼?
藍止看著那人,有些微微諷刺的,這般想到。
遠處湖光夏色正濃,卻透著一股壓人心肺之感……
七日之內,容雲子,已然到了洛陽。
他行事卻極為低調,一入城,首先找了家幹淨,不偏又不近城心的客棧住了下來;然後,卻是叫了桶水和飯菜,洗梳,用膳後,便倒頭休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