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流域,有一條蜿蜒流淌的自然河流——靈河,不知從何時起,就在河床上靜靜地流著,靈河兩岸的人們,每隔三五年就有可能遭受河水泛濫,毀壞農田之災,也享受著魚肥蝦鮮的美味和風調雨順帶來的豐收碩果。
每年夏天,三五成群的小夥伴放學後,就在靈河灣的河水裏嬉戲、遊泳,過著歡快無憂的童年,我是這群小夥伴中的一員。在家排行老五,小名叫“小五”,在我們村,孩子多的家庭,總會有一二個孩子按排行起名。我的弟弟就叫“小六”,對父母讀過點書的,一般會給自己家的小孩起個有點意義或寄於希望的大名,也就是學校裏叫的名字,我們家的男孩,大名最後一個字是按“忠、勇、智、謀”來取的,父親寄予的希望還是蠻高的。有一次和父親閑聊起起名字的事,父親說:自古以來起名字是個大學問,有句話叫做“賜子千金,不如賜子一藝,賜子一藝,不如賜子好名”,忠勇智謀,是我希望你們幾個能夠互補,成為各方麵有所作為的人才。我們家姊妹六個,我和弟弟是我們村自古以來第一和第二個考取大學的人,也是最先吃公家飯的人,總算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
靈河灣的故事就從這裏開始,我們靈河灣村坐落在靈河和聖水河一條支流的交彙處,鄰水而居,這是祖先為了取水方便而選擇生存的地方,小村三麵環水,一麵路,交通極不方便,我們村也被外界叫做小台灣,很美的名字。
1978年,這一年我的哥哥高中畢業,我母親從龍興公社找人,把他安排在我們靈河大隊的華佗小學教書。八歲的我,印象中的童年是豐富多彩的,玩著最原始的遊戲,在自然的河流裏嬉戲,在田野裏親著泥土的芳香,撒著歡兒奔跑在靈河灣的四季裏。
春
春天當小草剛泛綠時,靈河岸邊的蘆葦也冒出蘆筍尖兒,遠遠看去像一條很寬的綠色廊帶,矮矮的蘆筍蕩裏小草也開始快速地生長,從這時起,我的姐姐,早晨起來踏著露水,就開始到無水的蘆筍蕩裏拔草,然後交到生產隊裏,隊裏按重量給予算工分多少,姐姐們也能為家裏掙點工分出點力,然後回來吃早飯再去上學,拔的草用來喂隊裏的10頭牛、4匹馬、 2頭騾子和2頭驢,一直要到深秋,有時為了拔草我們要到處尋找,水草茂盛處多被鐮刀一遍一遍的割過。
在星期天,男孩們會用甩鐮刀的遊戲比賽輸贏,鐮刀7字型直接向上,躺在地上的分最高,7字向下次之,其他形狀的分最少,7字垂直向上的那位,把大家共同拔的一堆草拿走。
鄰村的男孩女孩也和我們一樣到處拔草,大家拔草時就認識了,大一點的開始談起戀愛。靈河灣春天的風特別野,一個個小丫頭和野小子都被春風吹的象泥鰍一樣黑,俗語叫做“春風裂石頭,小丫頭變成黑泥鰍”。那時家家主食是紅芋、高粱,大豆很少,小麥也很少,水稻自古以來就沒栽過,隻有來親戚時,母親才用少量麥麵和紅芋麵做成花饃招待客人,我更多時,是把最外層的白麵皮撕開吃掉,那就是人間美味。由於家家隻有幾分自留地,種的蔬菜不多,每到春天,我和姐姐都會去田野裏、麥田裏拔雙芽菜,回家後在開水裏烀一下,然後再曬幹,在冬天,沒有青菜的時候在鍋裏用油炸一下煮麵條吃。雙芽菜形狀一般是兩個葉子,10到20厘米長,葉子的兩側組成一個三角溝槽形狀,味道微苦。在沒有菜吃的年代,雙芽菜成了下麵主要的配菜。
我們村分為二個隊,我家在一隊的,一隊和二隊人家相互都不服氣對方,總有幾個威望高的帶頭,互相較著勁做事,總想事事好過對方。坤叔作為隊長,每天早飯後會拿著鐵皮做的圓錐型喇叭,站在村子中央大聲喊著“上工了”,然後全隊能算工分的男女開始集體下地幹活,男的工分一般高於女的,到分糧時,按每家工分總分比例來分糧。記憶中每年分的糧食都接不上下一季的新糧。隊裏也沒辦法,大家過著基本上一樣的日子。也都不感覺得苦,大家很和睦,友愛,大家每天喜氣洋洋,說說笑笑,生活的幸福標準,就是鄰居的生活和你都差不多時,你會感覺生活是幸福的,因為大家都一樣,如果你的鄰居或親戚朋友比你生活的條件好,你再有錢,也不會感覺幸福,所以幸福就是和鄰居相比的結果所決定的。
村裏隻有坤叔的老婆不安分,經常出去外流,那時叫盲流,到過上海。
我的母親是大隊書記,母親從土改時就參加大隊裏的婦女工作,開始時是婦女主任,那時母親才20歲,我的爹爹堅決反對我母親的工作,說一個女的要在家做家務,自古以來哪有女的成天拋頭露麵的,而我母親屬於性格很強的人,認準的事是非做不可的,新中國剛成立幾年,政府支持,爹爹也沒辦法,就默認了。我父親常年不在家,在公社安排的聖水河岸邊,公社唯一的一座電管站做管理員,電管站一共5個人,輪流值班,為十裏八村的人家機麵粉,為電管站附近的村抽水,灌溉農田;由於我們村離的遠,水渠灌溉不到我們附近的幾個村,村裏給予父親是固定工分。
每年寒暑假,我到電管站會住上一段時間,看著父親如何開機器,看著從聖水河抽出的水,泛著激烈的水花從抽水機的出口處噴湧而出,抽出的水沿著長長的水渠流進附近幾個村的農田裏。有時我坐在聖水河岸邊看著來往的船隻,在有風的日子,聖水河裏的行船會拉起白帆,順風而去,無風的時候,在貨運船靠近岸的這一邊會有五六個纖夫赤著腳,弓著腰,賣力地拉著船逆流而上。有時我會想,他們會把船拉到哪裏?哪裏才是纖夫歇息的地方?每次都在想著那些未知的事情,伴著童年長長的幻想,隨著聖水河的河水流向遠方。
夏
初夏,村裏多處槐花樹的枝頭,綴滿一串串潔白的槐花,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香,記得有位詩人讚美槐花的詩句“風舞槐花落禦溝,終南山色入城秋”,槐花就成了當季的美味,我和姐姐把鐮刀綁在長長的竹竿上,看著綴滿槐花的枝頭的,姐姐就用鐮刀使勁地勾,我在地上把散落的槐花攏在一起,然後和姐姐一起用手把白白的,軟軟的槐花放到籃子裏,不一會就打了滿滿一筐,拿回家後,姐姐把槐花在開水裏焯下水,可以拌著吃、蒸著吃,這是那幾天吃的最多的時令菜。
夏天的午後,放學回來,我就和同伴到靈河裏遊泳,直到姐姐喊吃飯才回家。我們站在河邊的柳樹上往水裏跳或紮猛子,用當年新長出來的筷子粗的柳枝,撇下,用小刀截成香煙長度的一節,再用兩個手掌用力地搓著,直到柳枝皮變得鬆了為止,再把柳樹皮整個扒下,然後把一頭稍微捏扁,把捏扁的一端頂部用小刀削薄,抿成“一“”字形,就可放在嘴裏做成柳笛吹,那柳笛聲音尖尖的。有時也會把河泥塗滿全身防嗮,在雨後的河邊,看著荷葉上的水珠晶亮透明,隨風快速滑落。偶爾會拿起河邊的薄石子,貼著河麵用力投出,我們叫做打水漂,石子在水麵連續跳躍,夥伴們互相比著,誰跳漂的次數多和距離遠,那種勝利者的笑容是大自然最美的景色。大一點時,姐姐哥哥們,星期天會帶著我們去到一人多高、一望無際的蘆葦蕩裏拔草,偶爾會碰到一種叫“葦咋咋”鳥的窩,裏邊一般會有鳥蛋或小鳥。有時也會碰到杜鵑鳥,在葦咋咋的窩裏下蛋孵出的小杜鵑,我們一般會拿回家養著,養著養著小鳥就死了。但我們還會時常去鳥窩那,看看有沒有新的小鳥再出現。
每年的五月端午,姐姐會把青青的蘆葦葉打回家,在水裏浸泡後,用來包粽子,青青的葦葉香氣,綜合著黏米的香味,再沾上白糖,那味道就是兒時的記憶。
夏日雨後的早晨,我和弟弟會早早起床,到大樹比較集中的地方,圍著樹,一個個找,去找知了的幼蟲——知了狗子,那黃色的知了狗剛從土裏鑽出,慢慢地爬著,有的已爬到樹上不高的地方,我們就把能抓到的知了狗全抓了,那些爬的高的,已經褪掉黃色的外殼,變成了知了,翅膀還是嫩嫩的,泛著白色,幾分鍾後,初生的知了身體和翅膀就慢慢變色了,翅膀也變硬了,很快就展翅飛到其他樹上。抓到的知了狗子,拿回家洗洗,讓姐姐在油鍋裏炸,那香味早就溢滿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