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1)

晶瑩飽滿的米粒靜靜地躺在碧色瓷碗裏,瓷碗捧在手裏還有些燙手。因為不知道蘇雲玦何時會醒來,擔心他一醒來就覺得餓,淩傲風便吩咐了廚房每兩個時辰就煮一次清粥。

新煮的粥不生不爛,香軟可口,可是蘇雲玦隻是一勺勺機械般地塞進嘴裏,食不知味。

總覺得蘇雲玦醒來之後就不對勁,淩傲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道:“你有心事?”

蘇雲玦卻是一驚,湯匙都沒握住掉進了粥碗裏,仿佛才回過神,眨眨眼,道:“啊?有、有麼?”

淩傲風小抿一口茶水,試探著說道:“你昨晚,一直在喊你的娘親。”確實,昨晚蘇雲玦病得昏沉,淩傲風一步都不敢離開,徹夜不眠地照顧著。上半夜還算安生,可到了下半夜隨著夜色加深,氣候轉涼,蘇雲玦竟說起胡話來,雖然聽不清他都嚷嚷了些什麼,可有幾聲撕心裂肺的“娘”卻叫人心驚。

聽聞此語,蘇雲玦垂下了眼瞼,臉上全無平日裏嬉鬧輕狂的模樣,隻剩下低沉的語調,“啊,是有點想念啊。大哥,我夢見我娘了。”

淩傲風知曉蘇雲玦娘親早逝,隻當他在病痛時格外眷戀娘親的溫暖,卻發現蘇雲玦似乎是在極力忍受著什麼,整個人都微微輕顫著。

以為寒毒再次發作,淩傲風神色緊張地走到他身側,半蹲著,習慣性地攬過他的身子,發覺他身上又一次涼得厲害。

蘇雲玦埋頭在他的衣襟前,雙手緊緊地攥住他兩側的袖子,指關節因過分用力而發白,身體如風中落葉,瑟瑟發抖,似乎麵臨著極大的恐懼。

半晌,蘇雲玦才用同樣也是顫抖的嗓音悶聲說道:“血,好多血,全是血……”

淩傲風聽得心驚肉跳,以為蘇雲玦是被夢魘纏住了,不作多想,抓住他的雙肩搖晃著想要他清醒過來,“雲玦,你怎麼了?你醒醒,你……”

那是太太深刻的記憶,是蘇雲玦平時都不敢去觸碰的禁區。

他仰起頭,臉色慘白如鬼,沒有一絲神采,眼神都是渙散的,聲音飄渺,“為什麼要這麼傻?為什麼要用自己的血喂我,為什麼……”

那是在他中寒毒不久後,孩子心性的小雲玦忍受不了日日被禁錮在床上,除了看太醫就是喝很苦很苦的藥,軟磨硬泡總算得到一次出門透氣的機會,任性地甩掉了侍衛,在娘親沈晚秋陪同下上山遊玩,卻不幸在山間迷路。

山間晚風陰涼得很,誘發雲玦的寒毒,竟然開始大口大口地嘔血。一個小孩子體內能有多少鮮血經得起這樣折騰?沈晚秋不懂醫理,卻愛子心切,心急之下竟然割破自己的手腕,將自己的鮮血喂給雲玦。整整一夜,沈晚秋緊緊抱著雲玦不敢鬆手,手腕上的傷口愈合了就再割一道,直到搜尋的侍衛發現他們。也許是她的誠心感動上蒼,小雲玦頑強地活了下來,她卻因失血過多而闔上了雙眼。

淩傲風雖然不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卻也能料到昨晚雲玦定是做了噩夢,雙臂將他箍得更緊,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的。雲玦你別嚇大哥……”

那樣慘痛的記憶,深深地烙印在雲玦的心裏。在他單純無害的笑容下,幾乎沒人發現這道橫亙多年不可愈合的傷口。

他知道娘親絕不願看到自己生活在悲傷和絕望裏,就努力去開心地活著,用笑容掩飾傷痛。

也許是壓抑得太久,這一次的釋放也更為徹底,任憑淚水肆虐,卻依舊倔強得不肯哭出聲,愈發顫抖的身體說明著他內心裏激蕩碰撞的情緒。

最後淩傲風實在心疼得看不下去,點了他的昏睡穴,接住他倒下的身體,滿目疼惜,抬手小心翼翼地拭去他臉上的淚水,輕柔地將他安置回床上。

淩傲風坐在床沿靜靜地凝視他蒼白的臉,為他擦去額際的冷汗,去撫平他睡得極不安穩時皺起的眉頭。心髒仿佛碾壓過一般地疼痛起來,不禁抬手捂住胸口,那裏也有一道不可愈合的傷口。

你心裏的痛,你的擔憂你的恐懼,能不能讓我與你一同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