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 / 2)

“爺,樓上請。本月新進了一批貨物,我特意留了幾件珍品在二樓,我帶您去看看。”京城首號器樂商蕭林白蕭掌櫃親自恭迎,將一名錦衣男子迎入店內。

“蕭伯,您忙你的就是了,我自己看看就行。”男子手背於身後,謙謙有禮卻又周身清冷,天生一派貴胄氣質。見他抬眼,眉目如畫,笑意輕淺,正是尋了一日閑暇出宮的弘宣。

這家全京城最大規模的器樂商鋪餘音閣說起來還是弘宣用皇子俸祿置辦的一處產業,雇了蕭林白作掌櫃,事無巨細都交由他來打理,幾年下來竟已經營到如此規模。

蕭林白並不知曉弘宣尊貴身份,隻是當做了東家來恭敬對待,反倒弘宣敬他年長,諸事都體諒著他些。

往常每三個月弘宣都要到產業的鋪子去轉一圈,了解一下盈虧。前段日子恰逢他外出未歸,便耽擱了,此番好不容易處理了宮裏積壓的事務,便尋了空出宮。

弘宣好器樂,擅琴簫,蕭掌櫃也明白他的喜好,每逢收進罕見的珍品,都會私自留下給弘宣過目。不得不說,這餘音閣是弘宣最為滿意的一處產業。

弘宣婉拒了蕭掌櫃的陪同請求,獨自一人上了二樓,慢步於木架之間,或持玉簫細細端詳,或拂古琴靜靜聽音,時而笑意融融,時而凝眉神思。

忽然聽聞蕭伯與一女子交談,隨後便有一陣腳步聲向著二樓來。此時弘宣正處於房間最裏處,擔心貿然走出會驚著剛剛上樓的女子,便打算隱身在架子後麵多待一會兒,等姑娘先行離開。

弘宣本無意窺探,卻不時聽聞女子移步間衣裙窸窣,琴音零落。她在試琴。弘宣心裏暗想。卻聽聞那女子“咦?”了一聲,嗓音動聽,如珠落玉盤。

又聽聞她隨性拂了幾處琴弦,接著便從她指下流淌出一小段寥寂渺遠的《廣陵散》。

弘宣凝神聽著,卻覺得有幾處不像是《廣陵散》的調子,想來是改編過的曲子。而那些改編過的細節,較原曲更顯了幾分柔情與細膩,像是蒼鬱的青山深處一泓泉水的清冽。

弘宣不知不覺有幾分沉醉,閉著眼用心聽著,琴聲卻突然戛然而止。想來是那位姑娘已經感受了這琴的絕妙音色,便不再試音了。弘宣卻有幾分意猶未盡,心裏突然空落落地。他自幼擅長音律,音色間的細微差別他不僅能辨別得出,更是能過耳不忘。這姑娘剛剛試的琴,便是他方才相中的那把!

不免有幾分知音相惜之意,弘宣摸摸鼻尖,心想著若是那姑娘先要了那把琴,他雖中意得緊,也不妨逞一逞君子之能,相讓便是。隻是知音難遇,叫他忍不住忽視了那非禮勿視的古訓,愧疚地破了那君子之禮,從架子間的空隙一窺那位姑娘的麵貌。

那姑娘本是背對他而立,烏發細腰,水袖長裙。待她轉過身來,弘宣看清了她的麵貌,不禁在心裏“啊”地吃了一驚。

隻是那姑娘還未發覺弘宣的存在,又試了幾把琴,隻是怎麼都及不上之前那把,便不再多留,轉身就要往樓下去。

此刻弘宣也顧不得什麼君子不君子,忙從木架後麵抽身出來,喊道:“秀兒姑娘?”

前方身形一頓,肩頭微顫,顯然有幾分驚嚇。扶著木梯的扶手轉過身來,秀兒見是弘宣,微微一愣,很快便福了福身:“見過三……三公子。”思及宮外人多眼雜,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秀兒及時地改了口。

弘宣很是欣賞她思維敏捷、善解人意,抬手道:“在外麵不必多禮。”他慢慢走近秀兒,唇角帶笑地問道:“方才是我失禮。這下恐怕在姑娘的眼中,朝廷中人稱讚我的君子風範盡是浪得虛名了吧。”

“三公子哪裏的話。秀兒怎敢指責公子的不是?”秀兒抬起頭與他對視,淺笑盈盈。

弘宣有些好笑地摸摸鼻尖,這語氣這態度明明已經在數落他了,卻還狡辯得理直氣壯,但奇怪的是,他一點都生不了氣。“那好,你若不敢,我便要來數落你的不是了。”弘宣狡黠一笑,清了清嗓子,問道:

“敢問姑娘,我怎不知,內閣首輔沈知大人之女沈欺霜,還有個小名叫秀兒呢?”

“秀兒”呼吸一緊,最初一瞬間的驚詫過去,便也恢複了原先的神情,又福了福身,垂眸道:“民女沈欺霜,先前隱瞞真實姓名,多有冒犯,望公子恕罪。”

弘宣抬手虛扶了她一把,一哂:“我哪裏要治你的罪?”

弘宣坦然從容,絕非刻意掩飾慍怒後偽飾的笑容,倒讓沈欺霜的戒心稍稍放下了些,也不再刻意隱瞞,交談也親近了一些。

身為公主侍讀的女官,才冠京城的沈欺霜一直安守本分、盡職盡責。聖上寵愛的小女兒瑤琳公主年方十二,正是容易別扭任性的時候,偏偏對沈欺霜順從服帖,在她的指點下一日比一日更為窈窕出眾,沈欺霜也因此備受皇恩眷顧,不僅在宮內走動較為自由,也能較為便利地出入宮門。此番便是她思及公主的琴藝課,希望為公主尋一把好琴。隻是這宮內的古琴上品均已分賜,留下的難以如意,這才尋出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