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勝與敗
小可看著前方如若失了魂的癡老頭走在雨中，不顧打落在身上的雨水，步履蹣跚。卻是想起幾日前，在父母的叮嚀下將癡老頭邀至家中吃飯，隻知道那天父母對待癡老頭很好，從父母的稱呼和談話中小可隱約明白了癡老頭好像也被叫做棋癡，是個很厲害的人物，不過具體怎麼厲害卻是沒有具體的概念，因為後麵的對話他可沒時間聽，當美味的飯菜擺在麵前的時候，再不珍惜，可就隻能吃老爹的留下的殘羹剩飯了，在家中，飯桌如戰場，千萬不能鬆懈，這是小可吃了無數次虧以後逐漸領悟的真理。再說老爹那天好像很反常啊，竟然沒有和他搶食，而是一直陪在老媽身後與癡老頭說著什麼，現在想來，有一點是肯定的了，那就是對話的內容曾經涉及了小可我，並且還有一份不平等條約口頭簽訂完成，其結果就是，父母拋棄了小可我，還要小可我聽癡老頭的話，要跟著癡老頭去一個地方玩幾天後回家，還要對癡老頭像尊敬老師一般有禮貌，還有要向癡老頭學東西，即使學不會也要死死記住，啊，嗚嗚，娘，我想家，想你啊，想你做的紅燒肉了，爹，你就別吃那麼多了，給小可留點吧……以上便是一個六歲小孩複雜的心理動態，當事者此時已經開始幻想各種美食，嘴角呈現自然打開狀態，疑似有異物流出，而與此同時，另一邊坐鎮化天城主府的城主大人，已經意外被紅燒肉阻塞了食道，正在困難疏通中……由此可以看出，在這世間，事物之間所存在的微妙聯係果真奇妙。
不說在一邊為食物困擾的小可，棋癡此時卻是陷入了人生最為彷徨無措的時期，每七年與棋聖的一場約戰，在今天結束了，敗了一生的他，今日終得償所願，以一步之差勝了棋聖，這個他期待並為之努力了半生所要求得的結果，在達成的時候，卻讓他的心一下子空了，仿佛無處著落，人生也變得沒有了方向一般，恍然間“癡兒”這兩個字浮現在了腦海……
棋癡的一生，大半已過，記憶中的一切仿佛隻重複著師傅臨終前的一句話：“你這一生，棋藝這項，休得想要勝得了他，你與他之間，他為聖，你便最多搏個癡兒的結果而已……”
伴隨著轟隆一聲驚雷，原本寂靜的空裏飄蕩起細細碎碎的雨花，打在棋癡這位年已古稀的老者那斑白的發髻上，他平靜的心湖被這能夠穿透靈魂的雨滴激起陣陣漣漪。在這一刻，他多麼想要大聲地去駁斥，駁斥記憶中如噩夢般無法揮去的那一席話，這是心魔所結出的果，是他的執念所化的一道枷鎖……
“今日，今日～我勝了，我勝了啊！”喃喃的聲音斷斷續續，被雨聲所掩蓋。
他呆呆的看著空中的陰雲，思緒飄飛，往事的記憶畫麵寄寓在整個天地間遊蕩的雨珠中，仿若希望世間所有生靈都能看見那寄寓在雨珠中的一幕幕畫麵，那一步步隻為追求棋之大義的所有挑戰與所有失敗，還有今日功成後的一絲欣喜與迷茫。
棋聖，棋癡，當世的兩大棋壇神話，他們在世人眼中是超凡脫俗的雅士賢者，下棋聽音，自是如同神仙般的人物，然而，棋中乾坤，自成天地戰場，棋之道，非技之道，卻是殺伐之道，方寸之間戰勁敵，拚生死，疆場惹人迷。
棋癡本名南黎，棋聖名為陸融，倆人幼年相遇，因棋而相識，並在機緣巧合之下共同拜入當時名滿天下的前輩棋鬼門下，成為師兄弟，二人都是愛棋之人，學棋甚為認真，但是，人生而不同，資質自有上下之分，南黎較之陸融卻是不如。棋術講究明悟，自弱冠之齡，陸融已得棋之三味，火候漸老，到了可以出師自成一派的境地。而南黎在學藝的這十年中，少年時，自有一番少年心性，大有好勝之心，再加上與陸融同為一師，兩人常有對弈，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可以不論輸贏，但是，等到靈智初開，年歲漸長時，南黎已是輸多勝少，他的性子卻也堅毅，以敗為師，每次敗後必勤苦鑽研失敗之處，毫不氣餒，然而世事難遂人願，到了這弱冠之齡，他已難有勝場，每戰必敗。看到師弟將要出師自成一派時，南黎心中生出一股挫敗感來，此時的他心誌正值動搖不定的時期，要麼成龍，要麼成蟲，自是在一念之間。師傅棋鬼卻也是一個真正的知性之人，兩個徒兒的心中所想也能知其一二，人老成妖，看到南黎的狀況，他知道現在必須要對他有些指引才行，這個徒兒他也是心中甚為喜歡，尤其稱讚其毅力堅強。其實，棋鬼棋道這一門有古訓一生隻準收一徒，當年兩人同來求師，棋鬼本意隻收陸融為徒，南黎和陸融卻也是孩子真純之心，既然來了，便一心同師為徒。棋鬼本也是一個會知變通之人，規矩是死，人是活，並且看到兩人心性如此，便也生出了同收為徒的心思，有心考較兩人學棋的毅力，便背身進了院門給二人留下一句考慮三日的話來。當時二人心堅似鐵，長跪於院牆外，陸融體弱，第二日清晨之時被風一吹，眼看已到極限，南黎生於農家，體質強些，便脫了上身衣物，留一些墊在陸融膝上，另一些用以將他包住，以此抱住陸融，讓他的上身靠在自己身上，以減輕陸融的負擔，這樣一直互依為靠，直到第三日。有棋鬼身邊侍衣童子將兩人引入院中，南黎此時卻已生出幻覺，歪倒在陸融懷裏，陸融自南黎為他披衣時便已將這年齡稍長幾月的大哥深記於心，決然不敢忘記。雖然眼中早有淚花閃現，但是眼中盡是堅強，因為大哥說過男子是不能隨意將淚流出的，理由就是大哥他自己也說不清了，不過，大哥當時的表情卻是少有的嚴肅。陸融一把抹去淚芒，認真的看著南黎，仿佛要將這個人永遠印記在這雙眸子裏。這種兄弟之義落在遠處棋鬼的眼裏，卻是更加堅定了收下二人的決定。看到心愛的兩個徒兒此時因棋藝強弱不同而產生的隔閡，棋鬼不願如此，本是因為同愛棋而結緣親如兄弟的兩人，不因有這樣的結果才是。棋鬼便想到了讓倆師弟定下每七年一戰的規矩，想要通過這種方法讓兩兄弟的隔閡因為時間的跨度太大，而逐漸消逝，最終能夠一同成為棋壇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