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回到潯陽城後,我便從未離開過駱生,他有時多沾了酒,微熏後便笑話我嫁不出去,笑也笑了,偏偏話裏又帶著點心疼,他總有這樣的糾結情緒,弄得我異常堵心。
等千裏迢迢把小豆子接來之後,生活更加喧鬧。
駱生:“豆子快來,舅舅欺負你娘給你看。”
豆:“好極了,我把他們都叫來熱鬧熱鬧。”
駱生:“好類!”
於是他二人被我亂棍打到山莊外。
說起小豆子是如何而來,事情還從我十五那年再說起。
那黎明穆懷春走後,我回到田野間,將小豆子從草垛子下翻出來,他險些悶死,花了我一對銀耳墜做問診才將他紮醒,可憐小家夥要苦等他爹,四肢抱柱勢必死守,我隻好找了最近的一家鏢局,自己則男扮女裝,在鏢局護送下獨自回了潯陽城。
回去蒼崖山莊的時候,駱生並不在,三天後才趕回來,一見麵就對我抱頭痛哭,聲淚俱下,隨後將我拉到爹娘的祠堂裏,在蒲團上自罰了半日,我坐在門檻上陪著他,在他自責不止時慵懶的睡在豔陽下。
回到了醉生夢死,酒肉橫行的家,我又繼續做我的大小姐,對一切指手畫腳。對於我為何回來,有沒有遭人委屈,有沒有所謂的欲/仙/欲/死,駱生一句沒問,他大概也囑咐了三千門生,誰也不許提。
皮痛肉不痛的過了一月,不久後我做了個夢,夢到穆懷春依花傍柳,在樹墩上穩穩坐著,翹著一隻腿,揚起了壞蛋的臉。
“婦道啊婦道,你把夫君弄丟也罷,兒子也不要了?”
不可思議,噩夢縈繞了半月,穆懷春那件灰黑的束手袍出現在我夢中的大街小巷,占據所有的畫麵,夢醒後我對著床頂質問,他憑什麼一句話不留卻到夢裏來打擾,不過卻始終沒答案。
最後不過覺得拿了人家的劍和玉,都是欠他的,就這樣為自己找了理由,千裏迢迢去找小豆子,回到徽色小鎮後我一路留意小乞兒,誰知有日竟得知他混進一處人家做書童。
在冬陽下,他背著小包袱,屁顛屁顛跟著一個書生狀的男子進了宅子,瓊樓玉宇卻獨獨沒有匾,我覺得但凡這種人不是有底子,就是和人有過節。我剛踏上一格階梯,門口兩個小童便晃著帽上紅纓,雙手擋人伸的筆直。
摸不著人底細的時候,我多會格外和善。
我笑道:“敢問剛才那個跟在後麵進去的青衣小童是哪位?”
“幹你什麼事。”
我從荷包裏掏出一錠銀子,在他們眼前晃,“恩?”
他們同身撲來,“他是我家公子招進來的伴讀小童,您一看就是大人物,小的現在帶您進去。”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當然不能食言,我將銀子重新塞進懷裏,丟下兩個銅板,“誰說給你們的?想多了。”
此行我隻帶了兩個長相低調的門生,進出為求方便,也一直貼著假絡腮胡,踏在蜿蜒的廊亭下倒沒惹得誰來多問,更奇的是,我本是一直帶著穆懷春的劍,卻也沒人來拿走它,看來這裏的人武功底子都是有的。
駱生曾經與我說過,世上最怕兩類人,一類是瀕死之人,一類是不對對手提防的人,因為前者在死前會爆發強大的力量,而後者卻是隨時都很強大。
念此我不禁暗忖,小豆子到底是怎麼混進來的。
過了一個個長亭,柳暗花明後一片小園跳入眼簾,園子本不大,卻樓層交錯,池水對影,白山藥開了滿園,嵌在雪中難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