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這男人對綁架很有經驗,第一動作就是抽走我腰後的驚香,讓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又手無寸鐵,徹底成為甕中之鱉。

夜風蕭瑟,壯馬飛馳,驟然間不知身在何處,我想問他要不要我的錢,還想告訴他我不值錢,更想告訴他,我若死了一定變七尺長舌的厲鬼咬破他的腦門,可惜我才試探性的喊了個救命,就被他點上了啞穴。他沒有搶奪我財寶的意思,沒有侵犯劫色的意思,也沒有要聽我說話的意思,至於有沒有殺我的意思,我就不敢多言了。

這讓我對他的綁架理由很有點好奇。

其實我真是個好姑娘,沒得罪過什麼了不起的人物,若非說不可,無非是潯陽城裏那個賣蔥花豆腐腦出名的張寡婦,就因為我在買豆腐的時候多看了她情夫兩眼,從此後她就懷恨在心,給我的蔥花特別少,青天可證,我隻是在數她情夫臉上的麻子。

還在胡思亂想中,馬突然停住,這炎炎夏季林海中這麼冷,我往前一看,原來林海的盡頭是山丘,上麵遍地墓碑,在月下熒光作亂,那一片墳中有一個隻能容下四人站立的小廟,廟裏是一個青麵閻王,大概是當地用來鎮亡靈的。

男人突然把我拎起來朝小廟丟去,那閻王像往後翻去,我掉進一個黑洞,人也撞暈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手腳被人綁著,四周沒有燈光,一絲光也沒有,黑的很實在,黑暗裏有窸窸窣窣的動靜,片刻後火折子在半空擦亮,點亮了一個人高的皮燈,修長的燈架下有一支手,支配著燈火靠近,照亮彼此的臉。

眼前這個女子神色疏離,是一副冷豔的容貌,長發一絲不苟的盤在腦後,發包比瘦弱的臉還大,眼裏有不符合年紀的平靜,好像體內住著一個老嫗,這種人我平生隻見過一個,是小蓮。

她居高臨下,站的比燈架還直,被光撥弄的雙眼空洞頹然,模樣像是惡鬼撲食前的殘忍,有幾分可怕,“三年未見,小豆子與你可還好?這世道果然是冤家路窄。”

當年她一度要殺我,卻都因為穆懷春及時阻攔未能成功,如果我心眼小一些,按照以前愛記仇的脾性應該要把她當仇人。

“我和你沒仇。”

“仇嘛,認真算算還是有的。”她長指有規律的擊打下顎,笑容抽絲剝繭,在理清其中關係,“我家主人和穆懷春是仇家,我與你也是對立的。”

她這一撮人三年前伏擊穆懷春未果,如今他失蹤就要糾纏與他有關的人事,這個梁子看來是由來已久。

“我和穆懷春早失去聯係,抓我來做什麼。”

她長指勾過發梢,在我眼前擺了擺,“抓你來的是我主教祭司大人,聽聞江湖上的人在找伏羲教,他也算是幫你找到這了。”

她拍了拍手,石門響後被移開,來人目光在我臉上一掃,即刻麵色慘白,比白色肩衣還白,是孟三。

那些我不明白的問題終於通了,為何蒼崖門的人無辜半途逃跑,為何湊巧今夜遇到伏羲教的人,原來都是預謀,一直有叛徒,今夜也是故意引開了邵爵和衛小川。

小蓮叮嚀了一句,隨後走了,孟三隨著石門閉合的聲響渾身一顫,垂頭立在角落,不敢往燈火這邁近一步,我很累也沮喪失望,扭過頭不想說什麼。我不能理解,為何一個不敢與女人對視的男人,卻有勇氣做叛徒,有時候人心真是你別猜別猜,反正猜來猜去也錯一半。

孟三呆呆望著我,看上去愁容滿麵,很愧疚,但愁的人應當是我才對。

“小……小姐,其實遠行隊裏,除了邵爵與衛公子,其它的都是伏羲教的耳目,你……你不要怪我一人。”他唯唯諾諾上前,幫我鬆綁。

我盯著他十年不變的花卷發髻,一巴掌打在他臉上,打的太厲害,自己的掌心也開始發燙,“要背叛就背叛的徹底一點,還叫我什麼小姐。”

他捂著臉,永遠是那副孬種的樣子,看的我又難過又氣。

“一切說來話長,大家都有苦衷。”

“既然說來話長,幹脆就長話短說。”

他愣了一愣,嘴巴開合幾次,終究是隻言未語,一句辯解也沒有。我靠著牆,再也不想理會他。

石室裏那盞燈滅後,我便再算不出時間,不知昏昏成成在黑暗裏睡了幾天,隻覺得饑腸轆轆,快要脫水歸西了。想想跌進來的那個閻王地廟,大概能猜到這石室處在墳場地下。

我喉頭幹澀,輕輕一咳就聽見孟三的腳步聲,“小姐是不是餓了?”

我站起身,小心判斷他的位置,“恩。”

“那我叫人給你送點吃的來。”

我聽見他的腳步聲往遠處去,便連忙脫下鞋,墊腳跟上去,在他開門的瞬間,猛然推開他跑了出去,即使在地底能進來必然就能出去。

在幾個逃命的轉彎後我甩開了孟三,又幾個轉彎後迷路了。四周靜的太叫人慌張,靜的像是預兆著什麼就要發生,不見五指的黑讓我害怕。

真正的害怕就叫做孤身一人。

大概所有的人都這樣,一旦恐慌,一旦沮喪,一旦全然失力,過去那些痛苦就像是鑽到了孔,蜂擁而至在眼前晃。沒爹娘,病癆子,嫁不好,守活寡,拖累贅,被劫持,它們都在叫囂,告訴我這小半生過的如何失敗。我扶著如冬日湖冰一樣寒的牆麵,哭哭停停又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