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2)

我此生從未如此平靜過,以至於他放開我的手去擋小蓮那一刀時,我竟看著劍與劍之間的火光有些發癡,我不知是何時喜歡上了他,也許在他揉著我的頭喚我的時候,我喜歡上了他忽然的溫柔,也許是在他拽起我罵罵咧咧的時候,我迷戀他一如既往的凶悍,也許是怪他半夜起身給我留下的那個背影,堅/挺又沉著,我從不知道找一個愛人的理由是這麼困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如此相信一個人,能相信到在混沌時寸步不離,把生命都托付給他,也許世事不如人願,往後滄海桑田,一切最終是虛度光陰,我卻覺得,即使終有一日我體會這些道理也還是不悔相信過他。

但我所料想也是害怕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白色的月盤消失在天境,穆懷春的身體在伏羲教教徒的依次強攻下逐漸失去氣力,他堅持握著劍,身體卻難以自製的顫抖。

舜息的力量在覺醒,一個靈魂要將另一個靈魂禁錮在黑暗中,也許一旦被擊敗,穆懷春就再也回不來了。

適時,兩個影子破門而入,連番接下伏羲教教眾幾下襲擊,隨後一人摔出一顆紅丸,紅丸在落地之時噴出滾滾迷煙,這二人便帶著我們離開。

此時扛著我大喘籲籲的正是千狐老人,老頭衝我尖酸道:“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幫徒弟的忙,還幫他的仇人,我找抽。”

聶子胥的目光在我臉上停住,帶些笑意:“師父他總是這樣,念了多少年,也沒真要取穆四少的命。”我點點頭,隨他匆匆一笑,見了其本尊我才明白為何當初老頭的易容會被穆懷春識破,因為真實的聶子虛雖是獨眼,神色卻十分和善,酒窩更是嵌在兩邊嘴角,仿佛水中的溫柔漣漪。

我們四人進入幽色竹林,竹林深處有紅磚碧瓦的宅子,當下隻能留住。

安頓一切後,我才得知,聶子胥受穆懷春此托是在半年之前的事,那時穆懷春忽然出現,不但與其邀約半年後襄陽城內見,更請他去偷平陽王府壓宅之寶鎮魂玉,聶子胥站在我身邊輕聲道:“穆懷春與舜息之間的事,隻有我和你知道。”言下之意是心知肚明的人不要提,而鎮魂玉的作用可想而知。

隻隔著一麵牆,可他們沒讓我去看穆懷春,那之後我就徹夜不能安眠,竹海的濕氣不給喘息的壓下來,一旦下起雨便沒完沒了,仿佛要一直下到下一世。

這日千狐老人與聶子胥同去找小豆子,我靠在穆懷春的睡房門外,想聽聽他的聲音卻滿耳都是落雨聲,我竟頭一次沒有勇氣去見一個人,害怕到讓自己絕望,誰知門卻突然開了,一瞬沒站穩腳跟,栽到了他懷裏。

我慌張的要站直,卻被他按在懷心。

他的聲音沙啞:“死丫頭,他完了。”

我大驚失色,他的身體卻輕顫,笑了,仰頭看他,還是一張壞蛋臉,踹了他數腳又從屋外打到屋裏,直到被他壓在床上,按住雙腿我才肯安靜下來。

“知道什麼樣的蚌珠最值錢嗎?”

“你這混蛋啊,是時候說這些嗎?”

他說:“是紅色的蚌珠,像阿福的眼淚一樣。”他垂頭笑著我,擦著我側臉上幹涸為紅痣的一滴淚。

我狡辯說不是眼淚是濺上去的血,他卻沒應,隻哄孩子似的招招手,“快來快來,我給你煮些紅棗桂圓湯。”

駱生說過,如若世上除他之外有一個男子肯專門為我做一頓飯,我便該嫁給他,因為讓男人下廚的女人必然是他的摯愛,我本覺得這都是夫婦間柴米油鹽的事情,此刻卻覺得駱生說的都對,我糊裏糊塗嫁了人,這人糊裏糊塗滿足了我所有的期望。

大雨連地起,小廚裏爐火正旺,映紅了他的側臉,我站在門檻上一直也未走進去,直到他對我招手,“小姑娘,別站在門檻上,不禮貌。”

好像從始至終也沒發生幾天前的那件事,他沒有絲毫提起的意思,我十分想問,卻不敢,期間他幾次停下手,似乎要找契合的時間點打開話題。

我等了那麼久,他卻說:“明日啟程去開封,聽說那裏山水人美,等去過之後我送你回潯陽。”

我當然以沉默做反抗,然後拚命搖頭,他靠坐在牆邊,對我喚了一聲,招招手便將我招過去了,我一點也不想忤逆他的意思,卻也不想他來幫我做什麼決定,他將我一撮頭發散開又盤上,來來往往反反複複,好像如何都不對勁,最後終於說話了。

“我聽說,我三歲時候便被送進了日昭寺,那時候圓滿大師還是住持,他是我的師父。”

這是個有跡可循的開頭,證明了小蓮所言話中無虛。

穆懷春三歲那年穆老爺因信佛教,將家中小子送入日昭寺學佛,其中十年相安無事,直到伏羲教的大祭司舜息路經日昭寺,我想起很久之前我曾聽過的故事,和這實在是有無數契合點。

伏羲教與日昭寺的一鬥正應了人世規則,佛與鬼永遠是正與邪,勢不兩立,然後相邀殊死一搏,其間慘重,雙方都有損失,日昭寺更是損失僧人上百,連著僧人的魂魄也被祭司收走,當然,這種屈辱在後世的傳言裏為了圓滿大師的麵子自然是被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