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2 / 3)

而醫館內也是一片黑暗,仔細看去,孫曉曉端坐在凳子上,神情呆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也沒有處理地上的屍體。

師父,雖無生育之情、卻有養育之苦的師父,陪伴了自己十幾年歲月的師父,不是父親、勝似父親的師父,就這樣徹底地離開了,甚至沒有最後一句囑托,沒有最後一聲問候,就這樣,默默地離開了。

為什麼?為什麼好人總沒有好報?師父從來隻救人不殺人,天生一副慈悲心腸。結果還要落得如此下場?人人都道天上有神明,世事有報應,那如今,到底是神仙瞎了眼,還是報應來的太晚呢?實在是令人費解。

孫曉曉仿佛墜入無邊的夢魘中無法自拔,放任思緒飛向天涯海角,毫無阻攔之意。

突然,孫曉曉感覺到一絲光亮在周圍遊蕩,後來停在了自己的手上。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隻體積很小的夜光蝶,它小小的身體散發出無邊黑暗裏唯一的一束光,仿若一顆星辰,帶給心底拔涼的孫曉曉一絲珍貴無比的溫暖,且逐漸洋溢全身。

收拾起紛亂的思索,孫曉曉猛的站起身來,打開門,到自己的房間裏翻箱倒櫃,才找出一瓶從前向師父要來的化骨水,然後回到前堂,腳步堅定,擲地有聲,那是恨意的重量。

輕輕地拔出瓶蓋,孫曉曉將一整瓶遇屍即化的化骨水分成四份,倒在了四個青色衙役的身上,隻聽見幾聲“滋滋”的聲音,借著門外皎潔的月光,可以看到地上多了四片人形的水漬,在這幽暗的夜裏平添了幾分詭異。

冷笑了一聲,孫曉曉推來平日裏裝草藥的兩輪推車,使出全身力氣將師父的遺體搬到車子上去,然後小心地推到了蝴蝶穀內最平坦安謐的地方。

孫曉曉一邊用早就準備好的鐵鍬挖土,一邊默默地流著眼淚。

本該是夜深人靜之時,蝴蝶穀裏卻滿是挖土的聲音,幸好無人入眠,否則,可真是擾人清夢了。

日月交替,微風習習。

不覺天已大亮,孫曉曉剛剛將師父放進土坑裏。再拿原來的土埋上,順手立上在館內刻好的石碑,隻見上書“吾師莫虛子之墓”,這才氣喘籲籲地跌坐在大地上,繼續呆滯著。

孫曉曉這時候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累。不僅是剛剛勞動後的全身乏累,汗如雨下,還是發自內心的無力挽回,疲累傷身。

人,活著有什麼意思呢?

師父生時為他人的安危勞碌奔波,不知疲倦,死後隻一人送終,晚景淒涼,化為這蝴蝶穀裏唯一的一個土丘,從此長眠於地下。

而自己呢?

一落地就被爹娘遺棄,嚐盡了沒有母愛的痛苦,好不容易有師父護著,平安喜樂地度過了人生當中最為重要的十幾年,卻終是在即將及笄的時候,再一次被自己最親的人拋棄。更可悲的是,自己隨師父學習醫術十餘載,繼承了師父的全部衣缽,卻無令人起死回生之術,無奈地看著師父就此亡命,自己隻得孤苦度過餘生,無依無靠,仿佛時間最最渺小的一粒微塵,隨風飄散,隨波逐流,無法停駐。隻因,沒有讓自己留戀不舍的人。

要不,自己也隨師父去了吧!徹底遠離這無情無義的人世間,踏上黃泉路,步入奈何橋,接下橋尾處白發蒼蒼的孟婆顫巍巍地底來到一碗湯,一飲而盡,忘卻前世的一切,然後跳下輪回轉世之崖,安然接受下一世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

孫曉曉想到這裏,眼光四轉,拿起了剛剛用來篆刻墓誌銘的尖刀,端詳了半晌,終是將刀尖緩緩對著自己的心髒處,綻放出最為燦爛的笑顏,低聲道:“師父,您等著我,徒兒這就來陪您了。”說著漸漸合上雙目,就要用力刺下去。

就在孫曉曉命懸一線的緊張時刻,一股巨大的衝擊力硬生生地將尖刀從她的手掌心裏推了出去,“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嗯?!”

眼淚即將流盡的孫曉曉奇怪地睜開眼睛,驚訝萬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是一大群各個品種的蝴蝶齊心協力地將刀拔了出來,這才挽回本來去意已決的孫曉曉寶貴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