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太醫跪在地上,老淚縱橫道:“貴妃娘娘恕罪,皇上中的“黑寡婦”之毒又複發,較之上次,更嚴重千倍萬倍,如果,再無法製成解藥,皇上,皇上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啊!老臣無能,實在解不了皇上的毒!”
“什麼?”漣漪聽見了薑太醫的回答,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上,淚如雨下。
漣漪記得,正式成為皇上的女人的那一日,就是最美的這一日,是繡了大朵牡丹的纏枝蓮錦緞被麵,不驚心不驚豔,如何算完?在往後冗長光陰,微微薄弱的記憶裏,這一段總成定格——是雲出岫後的盛世綿綿,是心心念念不忘的誓言,是前世的約,今生來赴呀。細草蘩花的春天裏,小軒窗裏探出的那縷春色,是青瓷如水的女子,被愛和春光滋養,如錦麵上的纏枝蓮,一夜盡數開。想來年輕時總該愛一場的,沒有愛情的女子,如果隻是自己的一塊錦,再如何華麗,怕也是心裏薄冰三寸。無限溫柔裏的漫長時光,蜿蜒成今天綿軟細長麥芽糖般的幸福感。采了陽春三月裏的一枝桃花,縫入六月流火胭脂般的粉色嫁衣,讓它開成安靜美好的樣子,你既賜我一瞬心安,我便給你一世花開,如果年華可以是一朵永遠開不敗的花,怎麼證明才好。我愛你,愛得如此心寬體胖,愛得如此情深不壽。愛得分不清你是你,還是我是我。若是你恰巧願意從我心裏路過,不妨停下來坐坐。
漣漪心想,我的期盼,是在時光住處,沿著陰影的痕跡尋找陽光。能走過泥濘,涉過海水,路過花田,越過荊棘,最後遇見劃船的你,停下腳步,讓你渡我到你的來生,找一個日光傾城的五月午後,相遇。春光遲到的原因,是它采擷了半幅畫,半幅裾,半副錦緞,繡成這方素白錦衣。我為它守了一整個春天的桃花樹,等了半世花開,當你途經我的恰好盛放,我會在心裏默默歡喜,直到花事了。
她這樣深愛著的男人,若是死去,她定然不會苟活下去。
一連幾天,孫曉曉都沒有到養心殿去看過昏迷著的蘇恒。她知道,那個與她糾纏了近一生的男人,如今舊毒複發,活不長久了。她也知道,那日蘇恒將她強留在皇宮裏,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隻是想要讓自己留在他身邊。
不是她不想去看蘇恒,去握住他垂在身側的冰冷的手,隻是,孫曉曉真的不敢去見蘇恒。
孫曉曉害怕自己像一個隻會掉淚的木偶一般,拉著蘇恒的手,什麼事也做不了,隻是愣愣地看著他的生命隨時間緩緩流逝。她真的很害怕自己的無用。
所以,孫曉曉每日都在太醫院裏窩著,身旁摞著一堆高高的醫書,整整三日,滴水未進,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隻為能夠早日找到為蘇恒解毒的方子。
連續三日的勞累,孫曉曉的身子早已撐不住了,幾次差點兒昏倒在地,可是,隻要一想起還躺在龍榻上的蘇恒,她就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放棄,便堅持繼續看醫書。
身體上的不適,孫曉曉還能夠堅持下去。可是,內心裏的焦急和噬骨一般的思念已經快要把她脆弱的神經折磨得不堪一擊了。經年以後,愛與日光萬丈,與潮水共存。邂逅凋落的山茶,晚歸的候鳥。木棉盛開之季,暗香浮動,奈何花期漸遠。這片深淺斑駁的顏色,是我留給這個夏日的第一縷美好時光。我能想到最幸福的場景,是經年以後,你我已蒼蒼。而我仍舊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時,你一個人站在密林深處,驚豔了我的歲月,周圍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即使外麵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當日光彙成了河,當沙子入了蚌。當願望變成時光樹洞裏的塵埃,當我的聲音盛滿了關於你的秘密。你在哪裏?衣似雕籠,繾綣不覺。青絲入畫,幾許衣上靨。伊人紅妝,如花容顏,一輩子描寫。荏苒時光裏,不沾塵世煙火,不聞紅塵喧囂。小菜佐了新薑,再放上生抽油芥,便是意外美味。遇到三兩知己,喝到薄醉,輕吟慢唱春秋亭。清晨微雨打在春葉上,綠得像要滴出眼淚。路邊行人提著綠肥紅瘦,煙火氣,像是人生的小歡喜,隨處可拾。粵城向來無季節,春風卻早已揣著良辰,迢迢而至。曾經的美好,就這樣隨風而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