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好的秀麗江山,經過三次動人心魄的大起大落之後,還是回到了蘇恒的手裏。蘇恒在煥然一新的文武百官麵前穿上了煥然一新的明黃色龍袍,然後坐在了煥然一新的皇位之上,心情也不由自主地換上了一層新的外衣。
其實啊,江山會被誰得到,真的沒有一個定數。譬如蘇恒吧,他原是東陵國皇帝最最寵愛的太子,本應該理所應當地繼承父皇的衣缽,成為整個東臨的王。但是,結局並不如他料想的那樣簡單,他的二哥毅然決然地殺死了同樣想要爭奪皇位的大皇子,然後起兵造反,將他生生地逼下皇位。蘇恒並不是無用的傀儡太子,他有思想,有野心,所以找到曾經忠心不已的“驃騎大將軍”朗宇,在他的幫助下重新奪回了皇位,屁股還沒坐熱呢,就被狼子野心的丞相舉兵逼宮,幸好,有孫曉曉的幫忙,他才能夠繼續坐在這個他以為本就屬於他的的龍椅之上,繼續坐擁天下。接著,丞相的長子書奐心有不甘,用“黑寡婦”將蘇恒“毒死”,居心叵測地成為了新皇帝。可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最後還是被蘇恒帶來的西陵國軍馬所降服了。所以啊,這江山不是從來就屬於誰,隻要你有能力擁有,再好好管理,江山就是你的。
蘇恒還是不敢相信,這個在他與皇位的三次相依相離之間扮演著無比重要的角色的女子——孫曉曉,真的這樣簡單地離開了人世,再也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在他受到危險的威脅時,從天而降,奮不顧身地保護他了。蘇恒真的不敢想,一旦他這樣想,一種名為“絕望”的毒液立刻遍布他的全身各處,將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來不及收拾戰爭之後的殘局,蘇恒便親手抱著孫曉曉的屍體,命身後的侍衛將她好好埋葬,讓她能夠入土為安。蘇恒真的很想將孫曉曉留在身邊,即使隻是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他也不想輕易放棄。可是,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懷裏的女子的屍體不能等。
看著那個小小的墳包,幾乎從來沒有落過淚的蘇恒頓時淚如雨下。讓侍衛退下之後,蘇恒“撲通”一聲跪在了泥土裏,隻是落淚,不發一語。
靜謐了一陣子之後,蘇恒的餘光瞥到了身旁的大石板,這才想起來還沒有給孫曉曉刻一塊碑。
於是,不顧自己脖頸上的血跡,蘇恒抽出隨身帶著的匕首,抱著那塊大石板,繼續流著淚在上麵刻字。他歪著頭,仿佛在想應該刻些什麼,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最後,還是提起胳膊,在石板上刻到:“吾妻孫曉曉之墓。”
是啊,他曾經親口向孫曉曉許諾過:“我蘇恒以黃氏三皇子的身份向上天起誓,我必定會拚盡所有力氣,打敗我的二哥,奪回原本屬於我的皇位。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會封孫曉曉為我唯一的皇後,也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如有違誓言,我必將經受天打雷劈之苦,身墜萬丈深淵!”他蘇恒是九五之尊,當然應該一言九鼎,所以,即便孫曉曉已經死了,她還依然是他的妻。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夏天盛極一時,把秋日的陰影置於日晷上。它是來自筆下金黃畫作裏的一縷秋風,是在根根琴弦上跳躍的一段音符。十月物語,一衣知秋。庭草銜秋自短長,豆花似解通鄰好。
蘇恒頹廢地跪在孫曉曉的墓前,蓬頭垢麵,一身堅硬的盔甲也無法掩去眉間深刻的疲憊與悲傷。
想著那個叫做“孫曉曉”的女子,想起她的音容笑貌,蘇恒不由得想要發自真心地懺悔,於是開口道:
“曉曉,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竟然讓你就這樣離開了人世間,離開了我,真的對不起。我至今仍舊清楚地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你攜一陣江南的風,丁香般與我擦肩而過,歸來的路上,踏過櫻花落紅一片,看到滿目的春花如酒窩一般明豔,芍藥和薔薇的花瓣宛如眼臉。那一刻,蝴蝶飛花,一朵一朵因你而香。我當時就想啊,我喜歡你這樣的女子,優雅中帶著些許的小天真和爛漫。外邊是優雅如蘭,內裏是一壺香醇好酒。不經意的回眸一笑,那輕妝素衣間的韻味,足夠湮滅了所有的明滅悲戚。你說你懂得生之微末,我便做了這壯大與你看。你說再熱鬧也終需離散,我便做了這一輩子與你看。你說戀戀舊日好時光,我便做了這描金繡鳳的浮世繪與你看。你說應愁高處不勝寒,我便拱手河山討你歡。傾盡天下,不過是為了換你笑靨如花。你是我愛的姑娘,一直沉默。在我的文字裏,像一尾青寧沉靜的魚。兀自妖嬈。兀自沉落。或像一段留白的時光,可成詩,可成畫。我信你定是懂得我言語之間深意,不璀璨,不喧嘩。而文字與靈魂的契合與濡染,卻是此生執意尋向的琥珀。你是我愛的姑娘,愛你如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