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陌生的大叔(1 / 1)

◎文/薛慧敏

在遠離家鄉的城市求學,對一個農村孩子來說是件既驕傲又辛酸的事。都市的喧鬧繁華,與我如海市蜃樓般美好而遙不可及,我必須考慮的是父母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和我那減了又減的生活費。上大學的第二個學期,我終於找到了一份工作——家教。

工作來之不易,所以我格外用心。每個雙休日,我都要在郊外的校園和市中心學生家之間穿梭。路很遠,為了省下一半車費,每次我都要跑一半路再乘車。

一個星期六,由於多上了一節課,從學生家出來,已是華燈初上了。公交車站牌下隻有一隻垃圾箱靜靜立著,最後一班車早已開走了。

路邊音響店裏放著舒緩柔美的流行歌曲,我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出租車一輛接一輛地呼嘯而過,我卻不能攔下任何一輛,因為,我知道,我的衣袋裏隻有兩元三角錢。去郊外必經的那條路沒有路燈,我硬著頭皮向前走。

“閨女,坐車不?”一輛人力三輪車停在我麵前。車主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有著黝黑的皮膚和憨厚的笑臉。那是父親的皮膚,父親的臉。我說了學校的地址,並掏出所有的錢給他看,他輕輕歎了口氣,說:“你也太膽大,大黑天兒的一個人回郊外。走吧,我送你去。”

路上,他不停地問這問那,問大學裏多姿多彩的生活,問我的學習成績。當他得知我是做家教掙生活費用,竟輕聲責備我:小閨女家,哪能這樣拚命呢。沒錢,問家裏要,你爹一定能想辦法!那口氣和父親責備我時一模一樣,我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到學校大門口時,他已累得大口大口喘氣了。我把僅有的兩元三角錢塞到他手裏,扭頭就想往學校跑。他一把拉住了我,喘著氣說:“別……忙,閨女,留幾毛……茶錢吧!”說著,往我上衣口袋裏塞了一下,又按住了我要掏口袋的手。我哽咽著,想說些什麼,可隻叫了一聲“大叔”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又歎了口氣,用一隻長滿了老趼的大手摸了摸我的頭說:“閨女,好好念書,給你爹爭口氣。我得走了,啊。”那動作,那口氣,很像我的父親。我看著他和那輛車一點一點融入夜幕,淚水止不住地淌下來,父親和大叔的影子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顯現、重疊。

那天,我在大門口朝大叔遠去的方向站了很久,直到我終於明白,也許這一生我都沒有機會再見這位父親一樣的大叔一麵。同室的姐妹都已睡下,門給我留著,我換下的沒顧上洗的衣服已經被洗幹淨掛在了我的床頭。我掏出大叔塞回的“茶錢”,看見一張墨綠的兩元人民幣,在燈光下閃著溫馨華美的光芒。我的淚再一次流出來,淚眼蒙矓中我看見了那黝黑的皮膚和憨厚的笑容,看見了父親,看見父親一樣的大叔,看見了人間最美最溫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