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毛閩峰
北方開始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南方還穿著短袖。我從小生長在南方,在沒有來到北方之前我從沒有親身體會過距離會產生這麼大的差異。
那天夜裏,老媽打來電話,有些氣憤難平的意思,大意是說妹妹不顧家庭勸阻,執意要與男朋友結婚。在南方我們家鄉,大男子主義的傾向通常比較嚴重。作為兄長的我在家庭中也算舉足輕重,至少對妹妹是有相當權威的。聽完老媽的訴苦,我自然很生氣,覺得妹妹太不懂事,立即打電話給她,劈頭蓋臉地狂嘯10分鍾。
可惜我的威信明顯不足以震懾千裏之遙的她。妹妹怒吼一句:“你憑什麼罵我?”立即把手機關了。我繼續狂撥她的手機,恨不能叫中國電信逼她開機聽完我的臭罵。好不容易停住了,突然電話鈴響,是老媽打來的,把我數落了半天,說妹妹哭著跑回自己的房間。
女人的眼淚通常能博取男人的同情,但妹妹與哥哥的關係不在此列。我一聽老媽的現場報道:不禁重燃怒火,氣宇軒昂地拎著電話大罵妹妹。老媽好言相勸無效,丟下一句:“你在那麼遠的地方,隻會大吼大叫,家裏的事你管個屁!”說完掛了線。
由於父母工作的原因,我從小在爺爺奶奶身邊,而妹妹一直跟隨爸爸媽媽,上小學後,才和妹妹一起被父母帶著。
我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瘋狂地迷上了集郵,把新家舊宅祖宗十八代的遺留搜尋個遍,總是癡心妄想地以為傳說中的古品隱藏在家中某個角落,這個不可救藥的愛好終於嚴重影響到我的學習。父親又一次充當了酷吏的角色。表麵悔過之後,我仍偷偷摸摸地四處收集郵票,為了使郵品更加豐富,花錢買新郵票成了必不可少的重要途徑。
初中一年級那年春節,妹妹和我如願領到壓歲錢。我很快把錢全部買了郵票,妹妹上小學還沒有獨立花錢的經曆,所以視壓歲錢如珍寶,用漂亮布縫了一個小包把財產貼身秘藏。結果可想而知,我費盡苦心盜竊了妹妹全部產業。就在我買了郵票得意地回家的晚上,妹妹發現壓歲錢不翼而飛。善良的她絲毫沒有懷疑哥哥,以為錢包是自己不慎弄丟。一整個晚上,臉色蒼白的她都在哭哭啼啼。媽媽起先還說她幾句,後來安慰也挽回不了她的傷心。
那個晚上,竊賊哥哥不敢看她哭泣的臉。以後,我在一個深夜裏突然想起此事。記得那天下著雨,天特別冷,妹妹哭著發抖,我似乎能完全體會幼小的她有多麼傷心。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她很可憐,是需要我一生保護的妹妹。
妹妹小學畢業之後,不再與我吵架了。而我當時正是性格叛逆的青春少年,時常覺得妹妹言行幼稚得可笑可鄙。而且兄妹內戰結束後,妹妹突然變得很柔弱,動不動就受班上男生的欺負,放學回家後,偷偷紅著眼睛清洗襯衫上被人弄髒的墨水漬。
在嚴厲逼問下,妹妹告訴我她班上有一個留級的男生,年齡與我差不多,坐在後桌,墨水漬正是他的傑作。我自然不明白男生對女生表達好感的方式如此奇特,隻覺得妹妹受人欺負自己臉上無光,於是約了幾個同學到妹妹的學校找他算賬。
那時我們中學的校與校之間經常發生集體打架事件,對方以為我是尋上門來的挑釁分子,一時全校男生都出動了,把我和幾個同學團團圍住。經過幾番口角與推揆之後,我身邊的同學一個都不見了。我強硬著嘴叫他今後不要欺負妹妹,對方一陣起哄,有人從身後敲我的頭,頓時我就眼冒金星。
在擁擠混亂的人群中,妹妹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擋在我的麵前,指著對方同學大叫:“你敢打我哥哥,我就殺了你!”說完拉著我的手往校外走。人群中不時有人叫罵,但還是閃出一條道來。我們終於默默離去。
我的心像從嗓子眼跳出來似的,空擺出一副強悍說:“以後他敢再欺負你,你告訴我。”
妹妹低頭走路,沒說一句話。我一直看不清她是否又哭了,但愛哭的她剛剛救了哥哥卻是事實。
那男生後來成為妹妹的首任追求者。
我讀完高中,考上一所不遠的大學。那是我第一次離家住宿,但周末可以坐兩個小時的汽車回家。我把大學的情況詳細向家人彙報,妹妹對大學生活十分神往,但她成績不甚理想,學習壓力大,所以初中畢業後考到了一所中專學校。
做妹妹的通常對哥哥有幾分崇拜,我上大學後,中專生妹妹對我又多了幾分羨慕。她最喜歡的事是周末和我一起看中央電視台夜間海外劇場,最好是戀愛劇,看完了逼我發表評論。我說的意見她往往不會服氣,說誰不該愛上誰,誰更應該和誰結婚。我們的爭論自然沒有結果,但妹妹樂此不疲,我有一段時間甚至懷疑自己有女性化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