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雞鳴狗盜(1 / 3)

百維厲聲道:“任相公之命既然錯了,你我便不該聽命於他,這道理亦是簡單已極。”

妙法身一震,訥訥道:“任相公為武林盡心盡力,至今實已心力交瘁,弟們又何忍在此時期之,違背於他?”

百維沉歎一聲,緩緩道:“道兄說的不錯任無心此刻非但早已心力交瘁,而且……唉!而且神智也已有些迷亂,是以行事之間,便不免有錯,兩位俱是明眼人,此點想必早已看出。”

妙法頭垂得更低,黯然道:“任相公究竟不是鐵打的身,在如此內憂外患,重重煎熬之下,自難免積勞成疾。”

妙空接口歎道:“是以我等便該對他加倍體恤,怎可再刺激於他?”

百維緩緩道:“任相公落到如此地步,貧僧又何嚐不是深覺悲痛。”

語聲微頓,神情突變嚴厲,沉聲道:“但其情雖可憫其理卻不可憫,你我若為大局著想,情理勢必無法兼顧。”

妙法道:“這……”

百維厲聲道:“此刻大局已是何等凶險,你我若是再因循情麵,讓一個神智已迷亂之人來主持大局便唯有滅亡之一途。”

妙法、妙空對望一眼,身已不覺顫抖起來,顯見是心情激蕩,難以自製。

百維麵色漸漸緩和,柔聲道:“此時此刻,你我已隻有兩條路可以選擇,兩位無論選擇哪一條路,貧僧俱都一無異言。”

妙法、妙空又自交換了眼色,情不自禁,齊地脫口問道:“哪兩條路?”

百維沉聲道:“兩位若是不忍對任相公加諸任何舉動,便唯有令此情況,繼續發展下去,但這條路之後果,必然是淒慘不堪。你我一死,固不足惜,但事關天下武林道氣運,兩位卻不可不深加考慮。”

語聲微頓,不見兩人答話,沉聲又道:“兩位若是為了天下武林同道著想,便應該捐棄那婦人之仁,從此之後,另定行事方針……需知大事猶非完全絕望,你我切切不可自暴自棄。”

妙法雙拳緊握,妙空牙關緊咬。

過了半晌,妙法方自顫聲道:“此事關係委實太過重大,弟們不得不三思而行。”

百維道:“正該如此。”

又過了半晌,妙空亦自顫聲說道:“大師若令弟們將任相公……唉!!弟們實是不忍。”

百維厲聲道:“兩位難道又忍心將天下武林同道,置於水深火熱,萬劫不複之地嗎?孰輕孰重,兩位難道從未想過?”

妙法麵色煞白,毫無血色,顫聲道:“依大師之意,又當如何?”

百維沉聲道:“此後你我行事必須自做主張,萬萬不能令任相公再做發號施令之人,此舉實乃萬不得已,兩位必需同意。”

妙法長長歎息一聲,黯然道:“大局既然如此,弟們權衡其利害輕重,看來也實是不得不如此了。”

轉首望向妙空接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妙空垂首長歎道:“大哥之意既決,小弟自以大哥馬首是瞻。”

百維暗鬆了口氣,展顏道:“兩位果然明白事理,好教貧僧相敬……”

妙法忽然沉聲接口道:“隻是……不知我那三師弟,是否同意此事?”

百維微一皺眉,沉吟道:“妙雨道兄—向通權達變,想來萬萬不致獨持異議,何況……此事既有你我三人讚同,想必已可做得主了。”

妙空緩緩頷首道:“妙雨三弟那麵,弟定可說服於他,大師但請放心。”

語聲微頓,突然又似想起了什麼,接口又道:“此事雖然已成定局,但……但任相公那麵,卻不知大師要如何處置?”

百維目光轉處,但見妙法、妙空兩人,麵色俱是凝重已極,當下幹咳一聲,道:“任相公俠骨仁心,積勞成疾,如今落得這般地步,已是令人扼腕,我等自不能對他稍有無禮之言。”

說到這裏,偷望一眼妙法、妙空兩人麵色果然大見緩和。百維知道自己話未說錯,不禁暗道一聲僥幸。

要知他若對任無心稍有無禮之言,妙法、妙空非但立時改變計劃,說不定還會和他翻麵動手亦未可知。

百維心念數轉,方自接道:“我等此刻不妨向任無心委婉進言,就說他實已心力交瘁,亟需好生歇息一陣,一切行動,都隻好另請他人做主了。”

妙法頷首道:“如此說法,實是上佳之策,要知你我言語間,萬不可令任相公稍受刺激,話需說得越是婉轉越好。”

百維道:“正是此理。”

妙空忽又接口道:“但這話不知該由誰去向任相公說呢?”

百維怔了一怔,訥訥道:“這個……不如請妙法道兄……”

妙法慌忙搖手,苦笑道:“弟一向拙於口舌,麵對任相公,更不知該如何措詞了此事弟實是萬萬承當不起。”

百維皺眉沉吟半晌,麵向妙空,道:“既是如此,不如就請道兄……”

妙空亦自連連搖手道:“別的事大師如有吩咐,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但這件事嘛……弟亦實是無能從命。”

百維苦笑道:“兩位如此推辭,此事卻又該當如何是好?”

妙空道:“大師既有祖釋謁之智,複具生公說法之能,此行舍大師其誰?”

妙法接口道:“何況此議本由大師而起,大師自應有始有終,完成其事。”

百維麵上微微變色,訥訥道:“這……貧僧還需三思……”

要知他雖是陰鷙沉猛之性,但對任無心實是心有愧,不免心虛。

若要他麵對任無心說出那番話來,隻怕他見了任無心後,一個字也無法出口。

忽然間,一個人推門而入,大聲道:“此事又有何難出口,大師若不願說,不如就由弟服其勞便是。”

語聲清朗正是妙雨。

百維聳然變色道:“道兄莫非已將我等所議完全聽在耳裏?”

妙雨微微笑道:“正是。”

百維麵色一沉,厲聲道:“道兄既然早已前來,為何不入內與我等共商大計,反而躲在門外,不嫌有些鬼鬼祟祟嗎?”

妙雨神色自若,緩緩道:“弟方才雖已早就前來,但聽得大師在屋內商談如此機密大事,門外竟無人看守,實是未免太過大意,此等事落入別人耳,已不甚好,若是被任相公無意走來聽到,大師豈非更難以麵對任無心?”

百維本待責難於他,哪知卻被他一頓數說,說得無言可對。

妙雨微微一笑,接道;“是以弟便隻好守在門外,代大師做個防守使者,大師若還要以此相責,弟豈非太委屈了嗎?”

百維怔了半晌,苦笑道:“如此說來,倒是貧僧錯怪道兄了。”

妙雨含笑道:“豈敢!”

妙法沉聲道:“三弟既已將此事原委聽得清楚,又自告奮勇,願代百維大師去向任相公解說,想必是同意此舉的了?”

妙雨長長歎了口氣,道:“大局如此,除此之外,實無他途,百維大師高見雖然先人一著,但弟實也早有此意,隻是一直未便說出而已。”

百維拊掌笑道:“貧僧早已說過,妙雨道兄對此舉必定絕無異言……”

妙雨接口道:“事不宜遲,弟此刻便該去向任相公進言,但大師與師兄們也該在一旁幫著解說才是。”

百維道:“自當如此。”

當下妙雨先行,百維、妙法、妙空三人相隨在後,拍開了任無心居室門戶。

隻見任無心木然坐在一旁,正麵對著病榻上之玄真道長,呆呆的出神,妙法瞧得心暗暗歎息一聲脫口道:“不知相公何時準備啟程?”

話方出口,便知錯了,隻因自己若是如此問法,自然又要任無心做主,豈非違背了此行的目的?

當下幹咳兩聲,退入角落之。

隻見任無心茫然回過頭來,目光在百維等四人麵上一掃。

百維等四人見到任無心憔悴之神情心不覺有愧,情不自禁,俱都垂下了頭去。

但聞任無心長歎一聲,緩緩道:“本當早已啟程了,隻是……唉!我見各位實是太過勞累,不忍驚動,是以一直在此相候。”

妙法見他全然不顧自身之憔悴,隻是孜孜為他人著想,心下不禁更是感愧,一時之間,哪裏還能抬起頭來。

別人似乎與也他同樣心思,俱是垂首不語。

過了半晌,還是百維忍不住了,緩緩移動腳步,走到妙雨身旁悄悄地拉了拉他衣袂。

妙雨這才輕咳幾聲,強笑道:“弟們縱然辛苦些,也還有限,而凡事無論大小,都要相公你來*心…唉!相公你才是真正的累了。”

任無心喃喃地說道:“累了……不錯,在下當真是有些累了,但…”

語聲微頓,黯然道:“但縱然累了,又當如何?隻要不被累死,我活著一日,便得掙紮一日,萬萬不能退縮!”

妙雨長歎道:“為武林盡瘁如相公這般人古往今來隻怕是絕無僅有的了,但……相公不知可曾想過如此掙紮下去,要到哪一日為止?”

任無心動容道:“這……這個……唉!這一場戰爭不休,我掙紮便不能停止!”

妙雨道:“但這一場戰爭無論雙方是誰勝誰負,—時間都難以結束,我方若要致勝,更需辛苦奮鬥,隻怕至少還得三五個月之時日。”

任無心接口笑道:“豈隻三五個月,隻怕還要三五年亦末可知。”

妙雨道:“這就是了,既然還有如此漫長之一段艱苦歲月在後,卻不知相公又可曾想過,似相公這般掙紮下去,終有倒下的一日。”

任無心黯然垂首道:“不錯,但事既如此也隻有過得一日算一日了。”

妙雨道:“但戰爭如未結束,相公便已倒下那又當如何是好?”

任無心道:“這……”

妙法沉聲接道:“無論任何一場戰爭,到了最後關頭,總是最最吃緊之時,那時相公若是突然倒下,我方軍心必然潰散,而以此刻情況看來,相公你實已隨時隨地都有倒下之可能,相公你行事一向謹慎,這一點不知可曾三思?”

任無心黯然道:“我自也仔細想過但……”

語聲一頓,突然抬起頭來,目光凝注著妙雨,良久良久,又自移注妙法。

他在每人麵上,都仔細瞧了一陣,方自沉聲道:“你等可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妙雨囁嚅道:“不錯。”

任無心目光一閃,道:“既是有話,便快快說吧,不必繞彎抹角。”

妙雨瞧了百維、妙法、妙空三人一眼,訥訥道:“弟們與百維大師經過一番慎重之商議,都覺得相公……相公你目前還是靜養一時的好,在這一段時間,相公你最好……最好……”

他說來期期艾艾,自是心實也有些畏懼慚愧之意。

任無心麵色已變,長歎一聲,道:“最好怎樣,你隻管說吧!”

妙雨幹咳一聲接口道:“在目前這一段時期之,相公你最好完全莫要勞神,全心全意,安心靜養,無論什麼事……”

任無心身早已輕輕顫抖起來,此刻突然一揮手掌,打斷了妙雨之言,顫聲道:“你……你是要我無論什麼事都莫要管了,是嗎?”

妙雨垂下頭去不敢去瞧他那悲憤交集之目光,訥訥道:“這個……這個……弟們全都是為了相公著想,隻因到了那最後關頭……”

任無心霍然長身而起,蒼白的麵容,已泛起一陣激動之紅暈。

目光又分別在百維、妙法、妙空、妙雨麵上個個瞪了半晌,一字字緩緩道:“你毋庸說了,你等要說什麼、我都已知道!”

語聲微頓,但見妙雨等人俱都不敢開口,便又緩緩接道:“我知道你等俱都認為我已再無指揮大局之能,而近日以來,我方實也是屢戰屢敗,這……這自也怪不得你們。”

他胸膛不住起伏,語聲漸漸嘶啞,咬一咬牙強忍著心頭之悲痛,才接道:“我所創下之基業,大多已在我手毀去了,我所指揮之戰爭,十有敗,我……我實也再無麵目領導各位,自今日起,我隻是此次戰爭一名小卒,無論任何事,我絕不再下定奪之議,自今日起……指揮大局,何去何從之大權,已屬於你們幾位了……”

語聲方了,便已頹然坐到椅上,低垂著頭,再也不願抬起。

他那沉痛的語聲,已足令人酸鼻,他這頹然之神情,更是令人心碎。

絕世的英雄,如今已到日暮窮途處。

耀眼的光輝,如今已黯然失色。

古往今來,世上又有什麼事能比得上失敗英雄之悲哀?

而任無心此刻之心情,世上又有什麼詞語能形容其萬一?

百維雖未料到自己所謀之事,竟能如此順利便達到目的,而忍不住心下暗喜。

但他瞧見任無心如此神情,如此落寞,心頭卻又不禁泛起一陣兔死狐悲之黯然。

隻因他自己畢竟也是個人之傑,對英雄窮途時之蕭索與沉痛,自也能深深體會。

妙法、妙空等人,目更已不禁泛起了淚光。

過了半晌,妙法終於囁嚅著道:“相公今日雖因體力之勞瘁,而不得不做退休之舉,但此舉卻隻不過是個過渡時期……”

妙空立刻接口道:“不錯,一等相公精神體力恢複正常,這千鈞重擔,還是要請相公來擔當的,弟們仍願受相公指派。”

妙雨亦自接口道:“除了相公之外,這千斤重擔,也實無他人能以承當。”

任無心淒然一笑,喃喃道:“各位心意,在下已知,但從今之後,在下是否還能恢複……恢複昔日之一切,又有誰能知道?”

妙法等三人心頭不禁又是一陣酸楚黯然垂首,無法言語。

任無心突然長身而起,緩步起立到窗口,伸手推開了窗。

隻見窗外斜風細雨,不知何時竟已下起雨來。

紛亂的雨絲,正有如人們心之愁緒,剪不斷,理不清,不知何時才能了斷。

任無心默然半晌,喃喃低語道:“風雨如晦,不聞雞鳴,江湖風雨,何時方休?”

突有兩顆英雄之淚,奪眶而出。

但他並未回頭,妙法等人自然也未瞧見。

隻聽百維幹咳一聲,忍不住沉聲道:“從今而後,不知相公要去何處?”

妙法勃然變色,接口道:“要去何處?大師這話豈非問得太妙了嗎?我等難道還能讓任相公孤身一人離去不成?”

妙空亦自變色道:“正是如此,任相公在此一段時期,縱然不問大事,安心休養,但還是不能離開咱們的,而咱們好歹也得為任相公盡一番心意。”

百維強笑一聲,訥訥道:“貧僧問這句話,並無他意,道兄們切莫誤會了,貧僧這隻是……唉!隻怕任相公離去,是以試探一句而已在此一段時期,咱們自該好生照料著任相公……”

妙法麵色立和,歎道:“這樣才是道理。”

任無心默然凝聽著他們之對答,目突然閃起一絲久已未見的明亮光芒,隨手拭去了淚痕,轉首道:“在下實也不願離開各位,但……”

妙法惶然道:“但什麼?”

任無心長長歎息一聲,道:“但我若隨各位往來奔波,遇事縱不做主,也難免為之焦心積慮,又怎能談得上靜養兩字?”

妙法怔了一怔,訥訥道:“這……這又該當如何是好?”

任無心緩緩道:“各位若真是要在下安心靜養,便該由得在下自去。”

妙法駭然道:“相公你…你莫非真的離開我等不成?”

任無心長歎道:“在下方才早已說過,此事情非所願,隻是事不得已。”

他再三自稱在下兩字,顯然已不再將妙法等人視為自家兄弟侄。

妙法等人聽在耳裏,口縱不言,暗實是心碎。

過了半晌,妙法方自顫聲道:“在此一段時期,不知相公要去哪裏?”

任無心沉吟半晌,望著榻上的玄真,緩緩歎道:“各位投身於這一場空前悲慘之戰役,每一份精神力量都不容他顧,自不宜將玄真道長帶在身邊,以免分心,也免得各位萬—因急事照顧不周,而使玄真道長受了損傷。”

妙法亦自沉吟半晌,道:“依相公之意,是要將弟們之掌門真人帶在身旁嗎?”

任無心道:“不錯!”

妙法垂下眼簾,歎道:“相公自身亦需靜養,又怎能照顧他人?”

任無心一歎,道:“玄真道長被我邀請出山,而致如此,正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實因我而死,我又怎能不負起這道義之責。是以無論在任何情況之下,我都要以治好玄真道長之傷勢為第一要務。”

妙法動容道:“相公之仁心與道義,實已可上追古人。”

任無心感覺似已有些麻木,對別人稱讚之言,既不謙謝,亦無反應,隻管接口道:“是以在下與各位分別之後,便要陪伴玄真道長同去瞿式表等名醫之處,然後……唉!”

歎息一聲,住口不語。

百維忍不住接口問道:“然後如何?”

任無心目光凝注遠方,緩緩道:“此行若是順利,瞿式表諸人都還在原地,而能將玄真道長立時治愈,自是天幸,在下必當陪同玄真道長同返此間,相候各位,如若不然……”

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情不自禁,齊地脫口問道:“如若不然,又當如何?”

任無心長長歎息一聲,默然道:“如若不然在下便要陪伴著玄真道長走遍天涯海角,尋訪名醫,直到將他病勢醫好為止。”

百維一直不曾開口,此刻忽然接口道:“若是這療治玄真道長病勢之名醫尋找不得,相公你難道便永遠不回來了嗎?”

任無心黯然道:“這……這隻怕……”

百維大聲道:“相公你大大錯了玄真道長病勢如此,貧僧縱非武當弟見之也覺悲痛,但以玄真道長之病與今日武林之危機相較,其輕重利害,相信仍然十分懸殊。”

語聲微頓,轉向妙法等三人,接道:“貧僧直言,但望三位道兄莫要見怪。”

妙法、妙空、妙雨三人一齊垂首,默然道:“大師說的乃是正大之言,弟們何敢怪罪?”

百維慨然道:“是以無論瞿式表瞿大俠等名醫是否還在原處,無論玄真道長之病勢有無起色,相公於一個月裏,還是必需回到這裏,隻因以貧僧忖度,大局在此一個月之,必有變化,那時我等還是必需任相公前來主持大局,此點三位道兄想必也該同意。”

他這話自是說的光明正大,無懈可擊,卻不知其又有陰謀。

隻因他雖然不願玄真道長神智清醒,以免泄露他的秘密,但他也深信瞿式表等人必定已遭南宮世家之毒手。

是以任無心此番將玄真道長帶去尋訪瞿式表等人,他自然十分放心。

但任無心若將玄真帶往江湖流浪,紅塵每多奇人,若真有一人能療治玄真之疾,則玄真病勢痊愈,百維的生命便將難保。

此刻百維再三請求任無心於一個月,回到此間,便是不願任無心尋得能療治玄真病勢之人。他這番秘心,妙法等人自然全不知曉,反而異口同聲道:“大師說的不錯,務求相公答應。”

任無心沉吟半晌,緩緩道:“各位既然如此誠意,在下若是再不答應,豈非矯情……但在下也要相請百維大師答允一事。”

百維心頭一跳,故作鎮靜,道:“無論何事,但請相公吩咐。”

任無心目光芒一閃宏聲道:“在下離去之時,務必要請大師代在下挑起這副擔,無論何事,大師都必定要拿個主意。”

百維鬆了口氣,暗又不禁大喜,但麵上卻故意做出謙辭惶恐之狀,惶聲道:“貧僧才疏智淺,怎能擔此重任?”

任無心緩緩道:“大師臨危不亂,隨機應變,此事自非大師莫屬。”

百維道:“還是妙雨道兄……”

妙雨趕緊接口道:“大師無論江湖曆練,計謀鎮靜,無不勝過弟百倍,大師若是要弟自代,弟便真要無地自容了。”

百維道:“但貧僧委實……”

任無心沉聲接口道:“大師也毋庸太謙,在下深信若由大師主持大局,妙法、妙空、妙雨三位道兄,必定俱都心悅誠服。”

妙法應聲道:“若由大師指揮大局,無論何事,弟們必當言聽計從,若有一事不從大師之令,有如此杯……”

舉手一擲,將掌茶杯擲得粉碎。

任相公道:“這就是了大師若再謙謝,在下也要不從大師之言了。”

百維這才長長歎息一聲,道:“各位如此……唉!貧僧還有什麼話好說?”

任無心目光一轉,道:“既是如此,今後何去何從,從此刻起便請大師做主,為免在下有所影響,四位還是到鄰室去商議的好。”

百維心頭一動,還想說話,但妙法等三人已轉身而出。

任無心也已又坐在榻邊,望著玄真,呆呆的出起神來。

百維隻有默然退出。

到了鄰室,百維自又有一番惺惺做作,長籲短歎,然後方自轉入正題,沉聲道:“今日貧僧雖然被諸位推舉主持其事但此後我等一切行事,還是該由大家一齊商議之後,再做決定的好,常言道:眾人同心,其利斷金,三位想必也能明了貧僧之意?”

妙法沉吟道:“大師若是執意如此,弟們自然不敢不從。”

百維道:“今日我等離此之後,要去哪裏,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妙法還未說話,妙雨已搶先道:“傳聲驛風雲際會,我等該去之處,非此莫屬。”

百維正是要他說出這番話來,聞言自是大喜。

他一切計謀均都順利完成,毫無阻礙。

此時此刻,心當真是躊躇滿誌,得意非凡。

而鄰室的任無心,卻是書空咄咄,難以自處。

昔日的伴友,今日卻已有的流離失蹤有的積鬱成瘋,有的更已身入黃土!

到如今本還剩下妙法、百維等四人,相伴於他為他解除寂寞,分擔憂苦。

但此刻就連這四人也要離開他而去,隻剩下病榻上的玄真相伴於他。

隻可惜玄真亦是囈語喃喃,又怎能與他相訴江湖的無情人間的寂寞。

此後漫漫永日,迢迢長途,唯有任無心一人踽踽獨行獨承顛沛。

此後生老病死,酸甜苦辣,無論是成功,是失敗,也唯有他一人承受。

而成功與失敗的取決,此時此刻,他竟完全無力選擇,隻因以目前的情況看來,他除了走向失敗之外,實已別無他途!

等到百維、妙法等四人計議完畢,再去任無心室,任無心已悄然而去,床上的玄真道長自也不知去向、卻在桌上留下一張字柬:

“下月月圓,在此相候。”

雖是短短八個字,但妙法、妙空、妙雨等三人看完這短短八個字,已是熱淚盈眶。

妙法平日看來雖然最是冷靜,但此刻別人眼淚還未流下,妙法已是淚下數行。

任無心如此猝然而去,百維本該最是歡喜,但不知怎地百維雖在歡喜之,也不免有一種愀然之感,雙目之,也不覺泛起了淚光。

此情此景,雖是世上最為通常之事,但那一種悲傷落寞之感,卻是世上任何一種言語所難形容。

百維縱然心腸狠毒,但仍覺一股熱血衝上心頭,竟是不能自製。

也不知過了多久,妙空方自長長歎息一聲,道:“任相公去的好快……”

這七個字雖然也是普普通通,平凡已極,但聽在妙法、妙雨、百維等人耳裏,卻又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又不知過了多久妙法亦自長長歎息一聲,道:“月圓……月圓……月圓之時,人事為何總是常缺,下月月圓,又有誰知道是何光景?”

百維心頭驟然一冷,暗暗忖道:“月圓?今夜難道已是月圓了嗎?”

月圓之夜,傳聲驛外,槐樹下,紅衣綠褲人……此約百維自是常記心頭。

轉眼望去,但見妙法、妙空、妙雨三人,俱是黯然垂淚,默然無語,此刻縱有驚天動地之事發生,他三人隻怕也不會去瞧上一眼。

百維卻不能不說話了,幹咳一聲,道:“任相公縱然已去,但此去並非後會無期一月之後,便將重會,三位又何必太過悲傷?”

妙法目淚下,口道:“弟也知任相公此去,並非已無後會之期,但……但弟卻……卻總覺對任相公有些歉然之情。”

百維歎道:“道兄如此,貧僧又何嚐不然,但我等此刻縱然悲傷至此,對任相公亦是不能稍補歉疚,我等唯有全心全力為此次戰役獻出全部心力,以期此戰,能不負任相公之一番苦心,也可報任相公之情於萬一。”

妙雨應聲道:“大師之言,字字金玉,弟們聞之更覺汗顏。”

百維道:“是以我等此刻必需化悲哀為憤怒,化傷感為力量。”

妙雨肅然道:“正是。”

百維目光四轉,一字字緩緩道:“是以我等此刻萬萬勿再於此地浪費時間,立時便該趕往傳聲驛,莫要叫任何機會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