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兒,好生奇怪呢。”
紫蘇一邊側坐火爐邊上烤著半邊身子,一邊用右手撥著炭火,再朝爐頂上的銅壺裏注入濃茶,未免尹嬌被炭煙熏到,屋裏幹燥氣悶,家裏想出這麼個法子,此時滿室的茶香,十分怡人。
雖茶葉從來金貴,卻保不住一年四季從早春開始便有建康送過來的南方茶葉,上品的、低質的,就是各院當差的下人每月都能領得一二兩好茶葉品品,尹嬌早養成了這習慣。
府裏早早給各個院子燒上地龍,屋裏再烘一個火爐也就足夠暖和了,武威的寒冬臘月可不是一般的凍人。
“甚個奇怪,你就一早晚一驚一乍,便是耗子扛窩,你也好奇半日。”
芍藥撚了紅繩,幫著尹嬌做些荷包、掛件、福袋之類的小物件,這些都是日後要帶去建康做禮的。
從前年開始,顧家顧渭這一房便開始與長五房以親家之禮走動,年年年禮走得齊全,尹嬌就得年年做回禮的東西,大到鋪籠帳蓋,衣裳披風大氅,小到鞋襪、荷包、扇套、筆筒絨麵等等,有給未婚夫婿的,有孝敬長輩的,有給下麵弟妹的,到了近新年,尹嬌就是平日再歡脫也得靜下心來好生生繡上一幡被麵,做一套衣裳。
聽得紫蘇這樣說,停下手裏的針線,抬眼透過窗上的石棉紙看看外麵的落雪,白茫茫掩了整個尹家府邸,又幹淨又靜默,低頭再瞧展開在檀香木雕玉蘭花紋樣炕桌上的雙手,白瑩水嫩,又帶著一點肉呼呼的樣子,指甲蓋上幹幹淨淨,折射出亮光,這雙手,在前世卻是摸過匕首浸過鮮血的。
“芍藥就你會說,今兒真個是樁怪事,我若不說,待會兒你可別求我。”
紫蘇摸摸身上已無半絲寒氣,走到炕邊的矮幾旁坐下,支起下巴瞧著芍藥手裏的紅繩同心結,伸手幫著撐起線,兩人說起話來。
“想說便說”,芍藥知道她憋不住。
“今兒大廚房備了許多幹糧,足足夠二三十個人吃有餘,張媽媽說是二老爺要的,趕在臘月之前還要出關去。”
紫蘇一天得跑大廚房兩趟,雖玲瓏院小廚房每日有菜食,但大廚日日要備大菜,小廚房的廚娘手藝差些,尹嬌有些口味還得紫蘇去交道大廚房的張媽媽。
芍藥嗯應她,不當回事,二老爺自管了長五房一些生意,又接了老太爺的商隊,一年到頭也不落府裏幾日,便是這樣寒冬落雪還出關的事也年年都有。
紫蘇不理她,對尹嬌回道,“姐兒,您可還記得玉巧兒?”
尹嬌接過芍藥倒的花茶,捧手裏,“便是管著祖母院裏花木的馮婆子的小女兒?”
“正是,早晨張媽媽與大廚房幾個婆子說閑話,被我聽了一耳。”
芍藥橫她一眼,確定她不是偷聽?
紫蘇咧一下嘴,繼續說,“張媽媽歎玉巧兒命苦,說前後定了兩門親事都黃了,現在恐怕這第三門親事也保不住,可不,二老爺又要出關了。”
尹嬌皺眉,“這有甚幹係,二老爺難道還能毀一個丫頭的親事,不至於。”
“可不,就是二老爺毀的三門親事,哦,也不算是二老爺,應算在九少爺頭上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