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張,你不要犯傻,可不要意氣用事。”
玉冠墨發,濃眉大眼,鼻線挺拔,因為隱忍所以緊閉的嘴唇,雖是端坐,可他繃直的腰板泄漏他此刻的激動,抬頭麵對上座的老者,“我如何是犯傻,我去救我的妻子,難道是犯傻,我若不去,天下間有這樣的丈夫,不是犯傻,是不守信用,不尊諾言的懦夫,是犯賤。”
老者一拍八仙桌,氣得站起來,“她算你哪門子妻子,是進了顧家門,還是與你拜堂成親誕下子嗣,或是祭拜過祖宗牌位?”
“三媒六聘沒有少,婚書禮單都已聚齊,若是這般也不能算是顧家媳,此刻她豈不是孤魂野鬼一個?”
“祖父是讓她回武威自尋死路嗎?您一直以來不是最歡喜她嗎,還說他是您親選的孫媳,樣貌品行一等,如何現在嫌她沒有娘家?”
“孫兒隻求您給我一百騎兵,一百就好,若不然五十也成,我給您帶回一個完完整整,幹幹淨淨的孫媳,成嗎?”
說完,撲通跪在老者麵前,不住的磕頭,直到額頭染紅也不停歇。
老者頹然落座,感概道,“我如何是嫌她沒有娘家,你七叔祖已經來尋過我一回,即便我不答應,他也要跑一趟,尋一尋,可你們也不想一想,即便是尋她回來又如何,隻會使所有人落入不堪之地,你若娶她,讓整個建康世家中人如何看待我們顧家,自北下南,三月有餘,她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如何清白?你若不娶她,你七叔祖如何會放過你,如今世道飄零,我們顧家也是不得已,你身為宗子,如何可以恣意妄為,不考慮大局?”
“孫兒娶她,不管旁人如何,孫兒娶她。”
言語堅定不移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隻等著老者的答複。
“我給你一百騎,不過,三日後才能給你,我須得商議其他族老,畢竟是動用家族部曲。”老者揮手讓他起來。
屋外落座的中年男子十分失落的侯著,茶杯添了一次又一次的熱茶,可進去的人一直沒有出來,他剛剛來到建康就上顧家門來報信,本就是十萬火急的事,誰知道臨了了他急也無用,他一家子還落住客棧,慌忙忙的什麼也沒安頓,本以為歸還了尹十三娘子的信物就可以安心離去,此番看來,恐不能如意,果然,人性涼薄。
這顧家平日威名,到頭來連未進門的新媳都無法保全,談什麼吳姓大家,建康名門,想到此,他覺得再坐下去也無必要,還不如自己想辦法來得有用,當下不顧顧家人挽留,執意離去,安頓好家人,單身領了家中十三名侍衛去往來時路程去尋尹嬌,來去不過一日功夫,隻不過他一心向善卻未尋有果,才到雞鳴渡口隻見對岸滿目瘡痍,了無生機,到處都是丟棄的屍身遺物,尋了幾日也不見尹家主仆三人蹤跡,隨後使了銀錢,找來當地一些得以苟且的人為天命寺丟命之人收屍安葬。
比他之前,顧渭一路打探問詢也到得天命寺,處處可見血跡斑斑,屍橫遍野,他心碎無比,翻遍所有可見的地方,連佛堂供奉都未放過,卻絲毫不見他的阿嬌,直到雞鳴渡口上,懸崖邊,仿似有了感應一般,他站立那處有著明顯跌落痕跡的地方,心中感悟,心痛難忍,堂堂七尺男兒熱淚像掛了線一般,止也止不住。
“倩虞”。
一聲呼喚,隨風飄散了去,伊人已逝,再耳不聞,“如何你未等得及我,對不起……”
久久之後,他起身起來,從胸襟處摸出一份大紅帖本,十指就地挖出一個淺坑,將它掩埋,接過侍從遞過來的豎木,匕首飛舞間,“愛妻顧尹氏倩虞之墓”,最後左下角落刀鋒掠過,“嬌”,留字。
再回程,由遠而近,一人擁摟著一具無頭屍身過來,他看著已擺好的墓碑,懊惱,虧欠,內疚,生不猶死般道,“顧傅張,我們都是遲來的人。”
顧渭抬頭,嘴唇呐呐,“宋循?”目光落在他懷裏,血浸浸的僧衣下,“宋璞?”
堅挺的房門被推開,吱呀一聲,阿依朵走進去,卻聽見尹嬌在夢中哭泣,那聲音似怨似恨,讓她心裏泛出酸意來,她到底夢到什麼這樣傷心。
忙推醒尹嬌。
“十三姐兒,十三姐兒?”
尹嬌悠悠轉醒,看著麵前的阿依朵,一時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半晌之後,她猛地起身,感覺臉上濕濕的,阿依朵正擔心的看她,忙將臉轉向裏。
“你做噩夢了?”阿依朵問她。
尹嬌帶著鼻音,“嗯,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