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碗冷麵端了上來,毓秀公主緋紅了臉,道:“吳大哥,倉促之間找不到什麼好的醬料,你將就吃點,不好吃的話別見笑啊。”
吳歌早已聞到撲鼻清香,低頭看這碗麵,湯濃麵韌,色香俱佳,不由奇道:“這碗麵是你做的?”
毓秀公主還未說話。夕舞已搶著說道:“那是當然,我們公主本就做著一手好料理,就是王宮裏的禦廚也不見的比我們公主高明。隻是我們公主平常不常做的,縱然是我們王上想吃公主親手做的菜,可也不是隨時都吃得到的。”
吳歌心中一甜,笑道:“那可真要好好嚐嚐。”端起碗來,呼嚕吃了一大口,忽然叫道:“哎呀。”
毓秀公主驚道:“怎麼了?”
吳歌本想與她開個玩笑,這時見她一臉緊張之色,不由於心不忍,笑道:“太好吃啦,一不小心把舌頭吞下去了。”
毓秀公主聽他吐字清晰,知他是溢美之詞,不由心花怒放,道:“真的好吃嗎?”
吳歌道:“當然是真的。冷麵我在遼東時也吃過,那原是常見的麵食。可是公主能將這家常麵食做得這般好吃,當真是化平凡為神奇啊。”
毓秀公主被他說得又是高興又是不好意思,兩腮暈紅,肌膚透明如琥珀一般,加之低頭淺笑,那一絲溫柔當真美不勝收。吳歌“咕冬”吞了一口口水,急忙端起麵大吃。
一番風卷殘雲,碗幹筷淨,吳歌摸了摸肚子,歎道:“肚子啊肚子,今番你可是享了福了。如果天天都能有這般美食,便是給個神仙也不做了。”
他這句話有感而發,其實是無心之語。毓秀公主卻是有心之人,抬頭道:“吳大哥,隻要你平安回來,毓秀願意天天為你……為你洗手做羹湯。”
她最後一句話細如蚊吟,但終究鼓足勇氣說了出來。吳歌耳力靈敏,自然是聽得清楚,毓秀公主這句話,無疑是以身相許之意,吳歌聰明伶俐,怎會聽不出來,不由心頭一陣狂跳,平素雖然不羈,這時竟然也臉紅了起來。
兩人一時欲語還休,千言萬語盡付無言。夕舞識趣,收了碗筷,正要離去。門外驛丞的破鑼嗓子驟然響起:“啟稟公主,宮裏的車駕已經在驛館外等侯,請公主移駕。”
吳歌渾身一震。毓秀公主臉色更是刷地發白,她皓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寒光掠處,一絡青絲截在手中。
吳歌一驚,道:“公主。”
毓秀公主將青絲結成一束,輕輕放在吳歌手中,道:“天涯思君不可忘,一寸青絲一寸心。”念到後來,美目中已然噙淚,低聲道:“吳大哥,我等你回來。”
吳歌的眼睛也已潮了,眼見毓秀公主起身往門外走去,不由一急,喚道:“公主。”
毓秀公主嬌軀一顫,站在原處,雙肩不住顫抖,卻不回頭。隻怕這一回頭,就再也不舍,難以離去。
吳歌看著心上人窈窕的身姿,百感交集,終是將牙一咬,柔聲道:“公主,當今皇帝有求於我,今晨既已詔告天下,收公主為女,冊封為大明端福公主,輕易是不敢有何妄動。但萬曆其人,心機深不可測,公主此去宮中為質,定然步步驚心,處處艱難。但請公主記住,不論如何艱難,都不可輕易言棄。我們漢人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論發生何事,都要保全性命,天大的事,請等吳歌回來,再做計較。公主在吳歌心中,重於泰山北鬥,請公主為了吳歌,善待自身,千萬珍重。”
他這番表露心跡,關心備至的話說完,隻聽“嗒“的一聲微響,毓秀公主喜極而泣,她抬起皓腕拭去淚水,回首展顏一笑,登時滿室生輝,明**人,重重點了點頭,道:“吳大哥你放心,毓秀明白。”
吳歌見了她如花笑顏,陰霾的心情也為之一散。忽聽門外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大叫:“毓秀姐姐,毓秀姐姐,你在哪裏?”
庭院之中步履龐雜,似乎湧入了不少人。毓秀公主推門出去,隻見迎麵跑過來一個宮裝的女孩兒,不過八九歲年紀,粉妝玉琢一般,一看見毓秀公主,便發出一聲大喊:“哇,好漂亮。你一定就是毓秀姐姐。”
毓秀公主見了這女孩兒的儀仗,也已猜到她的身份,笑道:“是啊。你是壽寧公主吧。”
吳歌在屋中聽到她們說話,心中一動,心道:這女孩兒就是萬曆最寵愛的女兒壽寧公主?日後毓秀在宮中就是與她同住。聽她口音,不過是個孩子,想來毓秀的委屈也會少受點。轉念又想:萬曆讓他女兒親來迎接,是示我以誠,讓我放心嗎?嘿嘿,他若有此顧慮,倒也不是壞事。
隻聽那壽寧公主又歡呼起來:“哇,好可愛的白狐,姐姐,我能抱一下它嗎?”想來是看見了跟在毓秀身後的小白狐。
毓秀公主笑道:“好啊。小夕舞,壽寧公主要抱你,你可要乖乖的,不能撓人哦。”
跟著便隻聽壽寧公主格格笑個不停,似乎抱住白狐小夕舞樂不可支。隻聽她道:“姐姐,我今兒太開心了。不但多了姐姐這個伴,還多了小夕舞,嗬嗬,父皇真是疼我。姐姐快隨我進宮吧,母後急著想見你呢。”
說話聲音漸行漸遠,一行人慢慢離去,遠遠地聽到鑼聲開道,儀仗開拔。不一會兒,一切盡歸寧靜。
吳歌心中空落落的,宛若被人剜了一大塊肉去。在屋中靜靜地發了一會呆,推門出去,隻見庭院森森,落葉可聞,周遭的一切安靜得有些虛無起來。
他定了定神,微微苦笑,正要離去。忽聽身後腳步細碎,有人跟了出來。吳歌悚然一驚,叫道:“夕舞。”一回頭間,果然看見了一身男裝打扮的夕舞,背著包裹,站在麵前。
“夕舞,你這是做什麼?你怎麼沒跟公主去,怎麼還在這裏?”
吳歌一急之下,連發三問。他適才與毓秀公主依依惜別,意亂神迷,竟然一直忘了還有一個去了後間準備行囊的夕舞。這時陡然看到,想起宮中車駕已經走得久了,不由大急起來。
夕舞咬了咬嘴唇,道:“是……是公主的意思,公主要奴婢跟隨公子同往扶桑,照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