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五十五年三月初二(公元1716年3月24日),袁枚降生在浙江錢塘一個家道中落的仕宦家庭。
袁枚的祖上也曾任過不小的官職,其高祖,即袁枚祖父的祖父袁槐眉曾任明朝侍禦史,祖父的父親袁茂英曾任布政使之職,隻是到了袁枚的祖父袁錡這一代,由於種種原因,袁氏家族的官運漸漸不濟,開始過上貧遊四方的生活。袁枚的祖父袁錡、叔父袁鴻、父親袁濱先後曾在湖北、廣西、廣東、雲南、福建等地依人作幕府,以其微薄的收入,供養家小,到了袁濱時,家境尤為貧困。然而,袁家畢竟具有古代文人仕宦家庭的門風,也算得上書香門第。祖父袁錡曾有詩作刻行於世,叔父袁鴻也能作詩,隻是因為去世時其子尚小,詩作多散失,沒能傳下來。這種家學給袁枚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家庭環境,對袁枚日後的成長多少有一定的影響,袁枚小時就曾抄錄過祖父的詩作,隻是因為後來屢屢遷居都遺失了。
袁枚的母親章氏,勤勞善良,在男人們都外出遊幕的情況下,憑著自己勤勞的雙手,做些縫縫補補的手工,苦苦支撐著這個家庭。袁枚幼年時,家境最為艱難,上有祖母、姑姑,下有袁枚兄妹,祖孫三代、一家婦孺的生活,全靠母親一人來承擔。父親遊幕他鄉,因路途遙遠,所得報酬時常不能及時寄到,麵對嗷嗷待哺的子女們,母親不時地傷心歎息,有時甚至不得不賣掉自己的一些首飾和衣物,換取食物,養家糊口。憶起當年的境況時,袁枚也曾有過“慚愧少年貧裏過”的感歎。
袁枚就是出生在這樣一個貧寒的家庭,但是,家雖貧寒卻不乏溫馨和愛意。袁枚天資聰慧,“幼有異稟”(《清史稿》卷四八五),頗得祖母、母親和姑母的憐愛。使袁枚受益最深,對袁枚影響最大的還是他的姑母。姑母早年嫁給沈氏,三十一歲開始守寡,孀居娘家,除幫助母親料理一些家務外,主動承擔起撫養袁枚的義務,“寒則襲,癢則搔,朝賾而夕浴,皆為姑之求。”(《小倉山房文集》卷五《亡姑沈君夫人墓誌銘》)姑母不僅在生活上給袁枚以悉心的照顧,尤為重要的是,她可稱得上是袁枚的第一位啟蒙教師。這位姑母具有豐富的文史知識,也會作詩,她經常挑選史書、筆記中一些通俗易懂的內容娓娓動聽地講給袁枚聽;在袁枚討厭讀那些佶屈聱牙、艱澀難懂的古文時,姑母總是在一旁鼓勵他並陪伴他一起來讀,姑母還經常與他談論古代的一些人物和故事。姑母對古人古事一些頗有見地的見解,對袁枚的思想產生了深刻影響。例如:對於“二十四孝”中的郭巨埋兒的故事,姑母就有不同看法,曾作詩道:“孝子虛傳郭巨名,承歡不辨重與輕;無端枉殺嬌兒命,有食徒傷老母情……”在姑母看來,郭巨為孝母而埋兒的行為是不近人情的,如此的觀點與當時的封建禮教相去甚遠。姑母這種思想在袁枚幼小的心靈裏打下深深的烙印,一直被封建孝道所推崇的郭巨,頓時在袁枚心目中失去了光彩。他十四歲時所作的《郭巨論》一文就是姑母這一思想的進一步闡發。
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袁枚七歲,舉家遷居錢塘之葵巷。這一年,袁枚從師史玉瓚學習《論語》和《大學》,開始接受正式教育。塾師史玉瓚對自己的學生要求非常嚴格,天真活潑的袁枚還不大習慣這種私塾生活,因此常常懼怕因背書不熟而遭老師的責怪,有時甚至因難耐嚴格的管束而企盼著能有客人拜訪老師。
一次,老師外出,老師的好友張自南抱了一冊書登門拜訪,見史先生不在,便留下一張紙條,稱因生活拮據,手頭急等錢用,願將這套共四本的《古詩選》以很少的銀兩賣給史先生。史先生看後十分同情張先生,遂起惻隱之心,便說:“張先生以這麼少的銀子賣書,而且苦苦哀求,實在讓人於心不忍。快拿錢給他,至於書,留不留都行。”袁枚聽了,急忙拿書來翻閱,沒想到這套《古詩選》將袁枚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如獲珍寶,愛不釋手,於是書便被袁枚留了下來。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套《古詩選》成了袁枚的好朋友,他常常帶在身邊吟誦,並偷偷地模仿著作詩。顯然,這套《古詩選》令袁枚耳目一新,將他帶入一個嶄新的天地。
也許,正是這套偶然所得的《古詩選》為袁枚打開詩歌殿堂的大門,激發了袁枚那一發不可收拾的詩歌創作熱情。從此,袁枚對詩歌產生了特殊的感情,並開始接觸更多的古代詩作,特別是《詩經》、《離騷》等優秀作品,成了他最喜歡的讀物,與此同時他也喜歡上了詞賦。後來他回憶道:“九歲讀《離騷》,嗜古有餘慕。學為四子文,聰明逐陳腐。猶複篝殘火,偷習詞與賦。”(《小倉山房詩集補遺》卷一)足見他當時就對詩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而對八股時文已經開始厭惡了。在古代詩歌的熏陶下,他那詩歌創作的欲望已難以抑製,寫詩作文幾乎要取代他童年的遊戲,他的這種熱情也感染了他的同年學友,他們經常在一起作詩,有時各自寫好了藏在袖中,冒著雨躲起來偷偷欣賞。九歲這年,他和同學一起遊覽杭州吳山,並學著作了一首五律詩,這是他最早的詩作了,直到後來他重遊吳山觸景生情,憶及當年詩中“眼前兩三級,足下萬千家”的詩句時,仍“覺童語終是真語”,感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