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可…”莫玄淩還是有點不放心。時間緊迫，芯蕊又推了一把莫玄淩，道：“莫大哥，芯蕊聽說有個叫李茂貞的人，能文能武，大哥可去陝西的鳳翔投入他的門下，再尋機會回京報仇。”
風呼呼地直吹，雨嘩嘩地直下。
他要查出自己的生世，他要奪回他的一切，必須保住這條命。想著，莫玄淩緩緩轉過身，向前走去。
他又欠下芯蕊一個人情，他對芯蕊的虧欠，何時才能還清…淚默默地從他的眼中流下。
“莫大哥！”望著莫玄淩滄桑的背影，芯蕊忽又想到了什麼，對著三丈之遠的莫玄淩大叫道。聞聲，莫玄淩轉過身。芯蕊道：“莫大哥，你要記住，從今晚起，莫玄淩已經死了。再回長安的那天，你叫李煥清。待到梅花盛開的時候，芯蕊會在梅園的梅樹下等你，直到你回來為止。”
“李煥清？”莫玄淩疑惑地重複了一遍那個新名字。
芯蕊點了點頭，道：“芯蕊希望今晚過後，莫大哥可以忘記過去的一切，脫胎換骨，重新做人。”說完，她宛然一笑，擺了擺手，示意他速速離開。
莫玄淩的心在顫抖，在發怒，他整個人似冰封在寒玉之中，又似熱灼在烈火之間。頓然，他又轉過了身，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寒風中，暴雨中，芯蕊默默地閉上了雙眼。一場戰亂，一場殺戮將由她挑起。突然，她似見到了千軍萬馬衝向長安，又似見到了淒苦的黎民百姓四散逃竄，血飛濺了整座太極宮，屍體淹沒了長安城…是她的私欲挑起了戰爭，她是災難的罪魁禍首…
芯蕊跌跌撞撞地從大石上站起，搖搖擺擺地向著皇宮而去。她笑，她哭…她原本隻想單純地去愛一個人，卻不想，那種癡愛惹來了禍害。
遠處的梅園熊熊燃燒，火焰照紅了長安的天空。
芯蕊遙望著熊熊大火，內心的自責和傷痛，又轉變為迷茫和失望。燃燒的不光光是梅園的屋舍、樓台、花草、樹木，更是她的見到梅花散飛的希望。但那個希望又預示著什麼？芯蕊的心不得而靜。
靜默了一會兒，她又提著沉重的腳步走向皇宮。
此刻的太極宮異常的安靜，靜得讓芯蕊感到有點不可思議。守門的侍衛明明見到衣衫襤褸、渾身濕漉的她匆匆進宮，卻不攔阻，也不詢問。
路過西苑池塘的時候，全身無力的芯蕊在池邊的亭中石凳上坐了下來。雨稀裏嘩啦地下個不停，它們在池中畫著一個又一個小圈。這是水圈，是圓圈，也是休止符，人生就好比這一個又一個圈圈，繞了一圈後，總要回到它的原點。
石台上放著一把上好的古琴和兩個酒杯。古琴的琴弦斷了一根，而酒杯中還留著一點點的剩酒。芯蕊心想，這把古琴也許就是刺客行刺的那日，穆芳儀因驚嚇而振斷的古琴。她雖心碎而去，卻願將美好的往事留在記憶的深處，所以任由這斷弦的古琴寂寞地躺在石台上。
芯蕊手撫著琴弦，心痛不已。梅園燒了，琴弦毀了，水圈淡了，一切都似乎預示著結束，但她能死嗎？莫將軍生死未卜，麗妃娘娘的大仇未報，還有她和莫大哥的約定…頓然間，求生的欲望慫恿她找到出路。錚！錚！錚！芯蕊用勁全身的力氣，在雨夜中，彈奏起了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