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的布簾在窗邊隨著微風輕微的起伏,窗外水墨色的天空,灰蒙蒙透些白,人和天都在掂量著,是不是要來一場大雨。阮君儀正幫這繡珠整理行裝,顧心惠嫁到了許家,繡珠也理所應當的跟隨過去。
繡珠打理著自己貼身的衣服,想著平日和阮君儀相處的點點滴滴,離別在即,不免說出些不切實際的真心話:“君儀,不如你也和我搬到許家,宋小姐對你怎麼樣我們都清楚,你在這裏受了苦身邊也沒個說話人,何必遭這份罪。”
“你這話說的。”阮君儀一把拿過她的衣服,仔仔細細的疊起來,揶揄道:“好像你是許家的女主人一樣。你同意,人家許老爺許太太未必答應呢。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你別替我操心,我也想好了,你一走,宋家我是說什麼不會留。皇家夜都那邊工錢我拿到了,再加上君邵的獎學金,他的學費不消愁。然後找個便宜房子,找點針線的活計,日子艱苦點還是可以糊口的。”
繡珠出神的望著君儀手裏的衣服,有些舊了,本是鮮紅的顏色擱置久了也褪成了褐色。再抬頭看看君儀,青春光鮮,好像有用不完的美貌,可連她也一點一點被日子磨淡了,像個老嫗。記得她剛剛來時,絕對不會說這些計算話,不忍感慨說:“君儀,瞧你這話,倒和李媽一個語氣,人家沒見你真人,還以為你都四五十歲了。”
阮君儀玩笑的白了她一眼,“我可沒繡珠小姐這麼好命,不用為生計奔波。歲月如刀,刀刀催人老啊。你看都有長皺紋了。”
“嘖,說你兩句,你還來勁了。”不知從哪想到了下句,嘻嘻哈哈的抖擻了出來,“奔波生計什麼都不可靠,找個男人才是真。要不你幹脆當漠爺的女人,要他養活你下半輩子得了。”
阮君儀聽到這話,五味雜陳,出於新時代的教育和自尊,放下手中的衣服,一半鄭重一半戲謔道:“繡珠,你這種寄生主義很要不得。我們有手有腳,有人格有思想,不是男人的依附品,不需要靠男人養活。而且,就算我真的要和一個男人在一起,我也要當他的愛人而不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可以有千萬個,可愛人隻有一個,就算他同時愛幾個人,我也要當最愛的那個,把其餘的一個一個都踢走。”
繡珠聽完怔住,半響沒回過神,像個泥塑,隻剩一雙大眼撲吧撲吧的眨個不停,交錯著複雜的情緒,她一直都覺得,女人的青春能有幾年耗,能捉住一個長期飯票是一個。一世衣食無憂,尊嚴算什麼,愛情又算什麼。可愛情究竟是什麼?她還沒有懂,不過嘴上不能輸,小眼一瞪笑著說:“是是是,你有手有腳,年輕時可以靠自己,挑扛縫補,踢走情敵。老了還能給自己挖個墳,把自己埋了,多厲害。”一邊說一邊誇張的做,逗得阮君儀苦笑不得。
阮君儀不依,上前小懲繡珠,兩人瘋鬧之際,繡珠無意在她胸口摸到了金屬材質的圓圈。
“這是什麼?”她好奇問道。繡珠突然一問,君儀才低下頭看到自己脖子上掛的紅繩,東西掛久了,和自己融為一體,不說還不發覺。阮君儀垂下頭,從脖子上將戒指取下,捏在手裏,還有些她的體溫,“我之前不是說我來香港一是為了避難,二就是為了尋父。這個戒指就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信物。香港不大,可憑一枚戒指找一個未曾謀麵的人,實在不容易啊。”
繡珠拿過戒指,仔細看看,隻是尋常人家的金指環,金色的一圈除了雕著一隻鳳凰,再無其他裝點。她不曾有過印象,可為了安慰君儀,還是耐心勸道:“放心吧,我很相信緣分的,既然是父女,總有相聚的那天。”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正巧此時小張在門口喊道:“繡珠,明哥來找你了,要你快出去。”繡珠一時沒聽清,又問道:“誰?”阮君儀忍不住打趣說:“還有誰,你的男人唄。”小丫頭一聽急了,臉紅到耳根,聲音也哆嗦起來,“他,他不是,你別瞎說。”“好啦好啦,快去吧,再不去,我怕他要為你血洗宋園了。這裏我幫你收拾就好,你什麼要用我清楚的。”
“你呀,好吧,那我去了。這個你放好,別弄丟了。”繡珠說完就把戒指塞到阮君儀手裏,整個人頭也不回的飛了出去,長期飯票,逮到一個是一個。
“這繡珠。”阮君儀望著她飛奔的背影輕笑了兩聲,下意識的將戒指放進了衣服口袋。等她清理完繡珠的行囊,已是午後的光景。午飯肯定被其餘的丫頭們搶光了,等到晚上再吃,她的肚子肯定也受不了。去看看廚房還有什麼殘羹剩飯。
走到花園,卻抬頭發現別墅的二樓有宋老爺的身影,正好,請辭的事可以與他商討,興許還能多拿些工錢。不顧饑腸轆轆的肚皮,一路小跑的去了二樓。站在樓梯口,她看到宋世成關門的背影。她放輕了腳步走過去,揚手正準備敲門進去時,裏麵傳出了竊竊私語的交談聲,她聽不大明,隻隱約聽見有邱漠的名字。敲門的手下意識的放了下來,臉貼著玻璃更近,希望能多聽些蛛絲馬跡。
房內是榮祥生的自以為是和宋世成的謹小慎微,“你來找我幹什麼?”“宋老板,不要一進來就拒人千裏之外啊,我是好心好意來告訴你一個複仇的機會。顧軒的仇,您還想不想報?”
複仇?宋世成用盡全身的力氣深抽了口氣,雙眼出神的望著正吐著白煙的紫金香爐,飄飄然的煙霧像是過往的情仇愛恨,時間久了,卻都隨風而散了。搖了搖頭,還是罷了,他已經老了,老到好似禁不起血肉廝殺了,“榮兄,聽我一句勸,冤冤相報何時了,仇是報不完的。還是隨風,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