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似乎是沒有聽見，又似乎是懶得回應。
施施早就習以為常了，她叫了一聲，之後就打算走了。
卻聽到了輪子在地板上轉動發出的細微聲響。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夏國立拿起床頭的燈，一把就砸到了施施的頭上。
“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兒子怎麼會去打工賺你的學費，回來出車禍去世了。”
“都怪你，要不是你這個掃把星，我家會破產嗎？”
“誰讓你回來的，你給我滾。”
男人的叫罵聲，很久都沒有停下。那個早年儒雅的中年男子，在生活裏，早就磨滅掉了本來的模樣。
施施不躲不閃，血順著額頭往下流，空氣裏盡是淩厲的味道。
這麼多年，施施一直在懲罰自己，也在懲罰別人。
夏叔叔說的沒錯，她是……掃把星。
是她把黴運帶到了這個家裏。
剛開始的時候，施施會問自己，這個發瘋的男人是誰，是那個從一開始就接納她，給她溫暖，是她當做爸爸的人嗎？是那個笑容儒雅，事業有成的男人嗎？是那個護著她，給她買新衣服，帶她去遊樂園的男人嗎？是那個笑著讓夏天好好照顧她的男人嗎？
是嗎？怎麼可能，肯定不是的，他們肯定不是同一個人。
後來，施施明白了，是的，他們是同一個人。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夏叔叔心裏住了一隻惡魔。
如果不讓這個惡魔出來，就會疼，就會渾身疼地厲害，特別是心髒的位置。
一個人的去世對一個家的打擊到底有多大，看他們家就知道了。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瘋瘋癲癲。怨恨，折磨，抱怨，徹底地摧毀了這個家。
夏叔叔是瘋子，而她，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們都在發瘋，隻是瘋的方式不一樣。
沒有人天生就是瘋子，隻是，實在痛地厲害了，就要發瘋了。要不然，不知該怎麼才能熬過這漫長歲月。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似乎終於罵累了，他喘著粗氣，靠坐在輪椅上。他已經不再年輕，不再強壯。歲月沒有半點寬待他，他的兩鬢滿是白發，臉上都是褶皺。甚至，他早就忘了走路是什麼感覺了。夏天去世的那天，他悲傷不能自已。酗酒，從樓上摔下來，從此，腿就不能走路了。
那年，他失去了兒子，也失去了一條腿。同時，也失去了一個家。
見他的情緒平靜下來了，施施沉默著收拾好屋裏的碎片。轉身，輕輕闔上了房門。其實，這麼多年，她始終惦記著最初的時候，夏叔叔對她的好。
夏國立看著那扇關閉了的門，眼裏閃過無數情緒，最後，消散殆盡。
他望了眼滿是繁星的天空，夏天，爸爸，是不是做錯了。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懲罰這個孩子，也在懲罰自己。其實，他該想明白了的，那個孩子沒有錯，誰都沒有錯。隻是，陰差陽錯。可是，他控製不住。隻要想起當年，他的手就會控製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