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晃晃的一片,像我透過玻璃球所看到的一切。
當陽光暗下來,我才明白,原來我轉到了一所古老的小學。
我那牽著爸爸的小手開始不安分起來,因為我看清了這裏。古老的紅木大圓柱子,由大理石、花崗岩砌成的古老教室,頭發古老到沒剩幾根的班主任老頭。一切都是古老的,除了那一群坐在教室裏和我同齡的小學生。
我抬頭看看爸爸,他高大的身影讓我知道,我要逃離的念頭是沒有辦法實現的。
我是一個聰明的小孩,我想,因為我知道無法逃避的下一刻就是勇敢麵對。所以我甩開爸爸的手,大大方方地走上講台,我說,我是來自浙江金華的李婺,以後請你們多多關照!說完我煞有其事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班主任老頭在嗬嗬地笑,他走過來摸摸我的頭說,小李,你這孩子可真是個寶貝啊。
我得意地對著爸爸傻笑,因為我終於把從日劇裏學來的禮儀給用上了。
台下的同學都在全神貫注地看著我,那許多雙眼睛裏放出的光芒聚在一起,讓我想到了童話裏的公主。
我是轉學第二天認識楊譯的,那是一個漂亮得晶瑩剔透的小男孩。
我遞過暑假作業給他這位班長大人檢查的時候,我在想,我一定要比他棒。
我一直都是個爭強好勝的孩子,小學四年級時我就是。我記得我在他翻我作業的時候說,你是看不懂的,我們浙江的教學質量比你們四川好(當時我隻知道媽媽是浙江人,不知道爸爸是四川人),我們是五年製的。
我相信他一定在那一刻深深記住了一臉高傲、滿嘴不屑的我,就像我記住了在我重複無數次“你看不懂”,依然微笑著一頁頁翻的他。
回憶起來,他那時的微笑,真是好看,像一朵盛開在烈火中的玉蘭花,也許是玉蘭對我的高傲太具有殺傷力,以致於我忽略了那份美。
剛開始的幾周,我很乖。
我安靜地用手劃過校園裏一塊塊嶙峋突兀的花崗岩;我一動不動地上課,眼珠子跟著老師手在黑板上的動作而轉圓圈;我謙虛地向同學請教問題,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之情;我討好地給同學帶來我愛吃的零食,以示我的慷慨。
那段時間,我都很乖很乖,用前所未有的美好來讓我陌生的同學們喜歡我。
其實我不是個圓滑的人,到現在都沒有學會,我乖,是因為一頭小老虎還不知道周圍是否有她抵不過的威脅。
後來,我依然乖,隻是漸漸有了些惹是生非的活潑,我知道我體內那充滿表現欲望的血液是不會讓我乖太久的。
就算沒有那天上午老師的訓罵,我想我還是會自告奮勇的,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即使我提前喜歡上楊譯也一樣。
那個上午的早自習,紀律亂成一片。
我推推坐在前麵的楊譯說,班長,你該管管。
他笑得一臉燦爛,一直都是這樣的。
不過倒黴的是,那天剛好碰上毛老師心情不好,於是我們就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比我爸更凶的人。可是我一點都不害怕,因為我看到還有一個人在偷偷地朝我眨著眼睛笑。
我心裏挺亂的,可是我抓住了很重要的一條,我覺得大家挨罵挨罰跪板凳,都是楊譯的錯,是他沒有聽我的話。
放學的時候,我跑進了毛老師的辦公室,我本來是要打抱不平的(愛管閑事一直是我一個好又不好的毛病),真的,我那時還沒具體想過後來的事。我已經忘記是怎麼聊到管理好班級、當好班幹部的話題上的了。可是,我一個黃毛丫頭居然和一個五十幾的老頭聊了一中午,我清楚地記得,老師說你這周先當著語文組長,下周等情況熟悉了,再讓你接替楊譯的工作,你可得把你剛才說的那一串“浙江式”的管理製度好好發揮出來啊。
我走出門口的時候還聽到有個老師在對毛老師說,你班那新來的口才可真不錯啊,是個有出息的孩子。當時的我樂得都不知道東西南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