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這也可能是開解媽媽的關鍵所在。
等我練熟了這首曲子,我一定要試試。
媽媽會因為想起這些事而恢複正常嗎?但願可以。
……
12月23日晴
原來姐誤會楊譯喜歡默翰。
姐真傻,竟然相信。
你和盧霜都是因為被愛蒙蔽了嗎?怎看不透他們拙劣的演技。
可是姐跟默翰在一起是真的快樂。
就讓這個秘密藏在我的心裏好了。
我已知道我的愛該何去何從……
如果一定要用我的絕望來換你的幸福……姐,我祝你幸福。
……
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吳默翰不敢相信地噤了聲。滿紙淩亂的筆跡,隻有重複的一句話:“是我害死了媽媽”。
他很是疲倦的看著李婺,聲音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沙啞、緊繃。他隻是重複地喊:“李婺,李婺,李婺——”
李婺滿是血絲的眼終於給了反應,漸滲出一滴淚來,滴在默翰的下頷上,順著頸項往下滑,一路冷進了心裏。
默翰將身體貼緊她,用手撥開她的劉海,順著額頭、臉頰、頭發撫摩下來。
“婺,不是你的錯,不要這樣。”
李婺抬起頭,發狠地握住他的手,似要將嵌進去一般:“我從來沒有放棄他,他為什麼要放棄自己?”她的眼角是淚水幹涸後的痕跡,渾濁、呆滯。
默翰呆呆地看住她,不言語。他們臉對著臉,他是冷靜,她是絕望。
他突地拉過黑色筆記本,攤在她麵前。
“李婺,你不能這樣對待自己,更不能這樣對待他……”
李婺抬起重重的眼皮問:“這是什麼?”
當視線停在那一頁紙上,她驀地愣住了。她不知哪來的力氣,“謔”地掙開吳默翰,從書桌裏抽出長笛就往外衝。
默翰被她嚇了一跳,隻得攔住門口。
“譚斌心裏太苦,他受不下去你得體諒他,無論他的決定是什麼,你都得尊重他……你這樣子,隻會讓他不安心!”
他激動地抱住她,力道重得在她手臂上留下了淤青。
李婺卻仿佛沒了痛覺神經,隻是輕聲講:“我會乖乖的,不讓小斌擔心……我隻是去給小斌送行,你不要攔我……”
默翰不自覺讓開了,李婺隨即一路小跑下了樓,連鞋也不曾穿。
默翰不放心,隻能尾隨其後。
夜漸逝去,昏暗的燈光四周彌漫青白的光。冷色調的深沉。隻有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叛逆地叫囂。
不等調順氣息,她已橫過長笛。
午夜的哀樂,開始呐喊□□,一行一行,抹不掉的休止符——
一首又一首。沉抑的曲調在夜裏顯得分外淒涼。
她臉上起初是慘白的,而後漸紅潤開,眼眶裏壓迫著,慢慢湧下淚來,再然後她聽見了她巨大的心髒跳動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她看見了他。
地平線透出的那絲微弱的光漸漸明了了……像夢境一般,他就站在那裏,那麼朦朧的卻又讓她真切地覺到他的存在。那熟悉的優雅風度、那溫柔含蓄的笑容都似在雲霧中一般……她迫切地去追尋,他的一切,卻逐漸模糊了,遠遠地離去了。
她想喊小斌,小斌,可是話到嘴邊卻被淹沒在嗚咽的風中。
未及追上他,她便徹底地暈厥過去了。
李婺再次醒來,已身在醫院的病床上,床邊支架上掛著好幾個藥水瓶,那最大的一瓶裏還剩一半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輸往她體內。
聽到了動靜,李媽媽也醒了過來,她起身擰了一條濕毛巾,替李婺抹了抹臉。
李婺被動的轉過臉去,沒有焦距地盯著白牆。她想了很多次媽媽回家時的場麵,全沒料到是這樣物是人非……
李媽媽下了飛機就趕來醫院照顧李婺,身心俱累,也說不上什麼話,隻開導她:“你什麼也莫去想……”
接下來幾天,李婺也果真按著做了,隻是當真什麼都不想,又如行屍走肉,少了主張,少了生氣,萬事都漠不關心了。
這一切,李媽媽看在眼裏,痛在心裏。
又過了二十幾天,譚叔叔料理了譚斌的後事,作好公司的人事、業務安排,賤賣了半山腰的豪宅,便打算移民美國,長居國外離開這傷心地。
李媽媽欲帶李婺一起走,問她意見,她隻用了一句“要等爸爸回家”表了態。
臨行那一天,去雙流機場的路上,外麵下起了小雪,細細密密白蒙蒙淡淡一層。
李婺去送行,卻不曾開口發一言,譚斌出事後,她就變了個人,沉默寡言著,隻常常發呆。
到了機場,他們尋了個靠落地窗的位子坐下。離起飛還有些時間,他們一家三口就呆呆地坐著。
李婺捧著紫檀木盒,紫檀木盒的香氣順著手指慢慢擴散出來,融在她的四周。
落地窗外,工作人員正努力地掃雪、清道。
李婺細細地看著,看得久了,忽然輕聲說:“小斌,還記得遇見小殘廢的那天嗎?也是這樣的小雪,又細又密……”
她這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聲音極低,聽在李媽媽同譚叔叔耳裏,卻似飛機起飛時傳出的“隆隆”聲,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倆怔了好久,終聽見了機場廣播裏通告“去往北京的CA981H的班機即將起飛”。
該走了。一步一步近了入口,李媽媽便失了態,隻哭著囑咐李婺。
李婺沒大反應,一張臉,沒什麼表情,似塑像一般僵著,隻眼睛不自然地眨動了好幾下。
譚叔叔鄭重著接過了兒子的骨灰盒,那一夜間老去十來歲的臉有些抽搐,他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李婺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爸爸,替我好好照顧媽媽……”她頭一次喊他“爸爸”,竟是這樣的情形。
終於拿穩了紫檀木盒,譚叔叔接觸到了李婺那雙呆滯的眼睛,終究沒忍住想說的話。
他的語調是沉重的,也隱忍。
他講:“斌斌那天給他媽媽彈了《驀然花開》……他媽媽從五樓跳下去,當場死亡。他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媽媽……小婺,為了斌斌你也得好好的……你得相信,他走得快樂……如果你都不相信,你要我怎麼去說服自己……”
講到後來,他這樣一個意氣風發的成功人士竟說得聲淚俱下。
李婺終於有了反應,撲倒在他懷裏,從心底慟哭出來,五內俱裂,肝腸寸斷,從來不曾有的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