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景儀被逼自盡(3)(1 / 2)

不知不覺中,天又亮了,藍景儀的妻子劉氏這才發現自己又一夜沒合眼。從藍景儀出事那天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幾天了,幾天來,劉氏基本上就沒有睡過覺,一來擔心丈夫藍景儀,怕他一時想不開,二來也為一家子以後的日子發愁。她側耳聽了聽,隔壁房間裏,丈夫的鼾聲清晰可聞,她又仔細的看了看身邊一雙可愛的兒女,睡得正香甜,兩張小臉紅撲撲的。尤其是兒子小山,睡著了也不老實,伸胳膊蹬腿的,害得她這個做娘的一晚上不知道要給他蓋多少次被子。

遠處不知誰家的狗叫了起來,引得附近人家的狗都跟著亂叫。劉氏這幾天已經被藍六嬸幾個回合下來折騰得如神經質一般,不管聽到任何風吹草動,就下意識的在心裏麵想著是藍六嬸又來登門討債來了,立刻就感覺喉嚨裏發幹,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如此刻,她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側耳傾聽著外麵的動靜——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過後,一切又歸於平靜。她這才想起來,本地上了歲數的老頭子一般都有清晨起來拾糞的習慣。她不由自主的在心裏苦笑,笑自己有些神經過敏。

“這欠人錢的日子可真不是人過的”她恨恨的自言自語著,翻身坐了起來。經過一夜的思考,她決定回娘家看看,雖然娘家也不富裕,但無論如何,也比這樣在家幹坐著等死強。

眼下,怕是連死都死不起,她悲哀的想。

既然死不起,日子就得過下去!人也得好好的活下去,不為別的,就為了身邊這一雙嗷嗷待哺兒女,尤其是兒子小山,那可是她的寶貝蛋!命根子!頂到頭上怕掉下來,含到嘴裏怕化了,為此,還常常招來女兒紅娃的不滿。

這麼想著,她麻利的穿好衣服,簡單的為父子幾個坐好了飯,又叮囑了紅娃和小山一番,才挎著籃子走出門去。

妻子劉氏走後,藍景儀躺在炕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交替著在眼前一幕幕浮現,他懷疑這一切隻是一場夢,以至於常常情不自禁的照著大腿或者身體上別的部位狠狠的掐上一把,亦或照著臉上給自己一個耳光,疼痛難忍時,就一邊嘶嘶的吸著氣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夢醒了!終於醒了!一切都好起來了!

可是,現實終歸是現實,無情的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等他一骨碌翻身爬起來時,胸口依舊疼痛難忍,再待到他強忍著疼痛來到外間時,看到的依舊是妻子劉氏垂頭喪氣和一張欲哭無淚的臉。都說好夢易醒,醒來方知夢,可是這種夢魘般的日子啥時候是個頭?藍景儀喃喃的自語著,他恨啊!恨這個吃人的世道!更恨佟秀才!枉自己一向敬他如兄長!咋就能狠下心腸把他從舉人的位子硬生生的告下來?害得他不僅官做不成,連秀才的功名也被革去了!而這一切一切的最終結果就是連僅有的全家人賴以糊口的幾畝薄田也被抵成銀子還了債務!沒有了田地,以後的日子該咋過……

藍景儀越想越氣悶,再也躺不住,翻身坐起來,找出家裏僅存的一壇酒,一把扯開封皮,仰起頭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嘴裏連呼過癮。

“過癮!真他娘的過癮——”藍景儀活到這個年紀,生平第一次罵出粗話,罵完之後,心裏一掃往日的氣悶,感覺舒暢了許多。他本來就沒什麼酒量,不一會兒功夫,就喝的醺醺大醉,想起前塵往事,哇哈哈哈的長笑幾聲,笑聲剛落,又哭了起來,哭得婉轉淒涼酣暢淋漓肝腸寸斷,哭夠了,又開始罵,越罵越順口,越順口就越想罵,罵雞嫌它叫了罵狗嫌它吠了罵藍六爺罵藍六嬸兩個禽獸不如的長輩罵這次鄉試中拿了他銀子的主考官罵佟秀才罵這個吃人的世道……總之,逮住什麼就罵什麼,想起誰就罵誰,罵來罵去,罵到無人可罵時,隻好重新起頭再來一遍,在藍景儀記憶中有限得可憐的罵人詞彙裏,反反複複總是那麼幾句,時間久了,大概連他自個兒也覺得沒了新意,索性拖著哭腔唱起了蓮花落《王二姐思夫》,隻見他旁若無人的翹起蘭花指,捏著假嗓細聲細氣的唱道:

“王二姐我悶坐北樓雨淚紛紛,

想起了我的二哥張相公,

二哥他進京趕考一去六年整啊,

人沒回來信也沒通,

莫非說二哥你得中招為駙馬,

你有了新歡望了舊情,

莫非說二哥你身遭不幸了,

你也該托夢對我告訴……”

在紅娃的記憶中,從來沒有看見過爹爹這般模樣,她瞪大一雙驚恐的眼,一眨不眨的望著,心裏害怕極了,不敢在屋子裏再待下去,隻好領著弟弟小山來到院子外麵,站在街道邊,瞪大了雙眼,眼巴巴的衝著母親歸來的方向翹首盼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