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他們的道(1 / 2)

“父親。”康茂才沉聲道:“要不要告訴大內氏我們的態度?”

“還不急。”康祈道:“為父在海上幾十年,學到的東西有很多,但最重要的無非就是兩個字,謹慎而已。”

“不必急,不要慌,隻要將自己的事做好,外來的威脅無非就是威脅,無關緊要,如春風拂麵。若感覺自己虛弱了,需要他人的幫助,那麼外來的威脅就是冬的風霜了。”

康祈閉上眼,對身邊的鄧七道:“你過幾回平島時,告訴王直吾兄,勸他不要介入大魏北伐事太深,那幫子人,心如山川之險,心黑手辣,咱們海盜的那點子事,跟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比的。”

鄧七沉聲應諾,抱拳而出。

待鄧七離開之後,康茂才方向康祈道:“父親,兒子一直奇怪,與方合作始終不在父親考量之中,不知道是何道理?”

“是何道理,你子想不明白嗎?”

“是不是怕為後人非議?”康茂才笑了笑,似乎是不以父親的想法以為然。

當海盜的,已經是徹底臭了名聲,還怕這些?

方人當然給康家開過條件,相當優厚,也十分吸引人。若康家也為方所用,那麼蘭芳和三佛齊等國肯定抵敵不住,方人的意思,就是要將這些國家並那些大島上的土著,一律歸化為方教徒,可允其自立,但要歸方教所有。

方人則派蒲行風等人出戰,並且出巨額的資金,助康家打造兵器,訓練將士,一舉拿下倭國,使康家成為倭國之主,也不要康家和倭國成為方教化之下,隻要將來方再打大魏,康家掌握的艦隊和倭國的民力物力,助方人和蒲行風一臂之力。

康祈森然道:“我少年不學好,好勇鬥狠,殺傷人命,隻能流亡海上。我不抱怨朝廷,也不覺得大魏虧欠我。自家選的道路,有什麼可的?但我當年在外,在海船上搶掠別人,殺害良善,內心豈無虧欠?我也曾被人所傷,傷口化膿,長蛆,發燒,疼痛不堪,當時隻想著,哪怕是受斬絞之刑,我也想回家鄉,死在大魏國土之上。我這輩子,曾落魄過,也風光過,現在算是赫赫有名。我知道,康家的祖祠裏不會有我的牌位了,但宗族中人私下提起來,也不得不麵露得色,畢竟,我從一個亡命徒,變成了倭國一方豪強,擁眾十萬,戰船過千,人哪,就是這樣,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到這個時候,大夥兒可是記不得我做了多少惡事,隻知道我是一方諸侯,若我願意,大將軍,節度使,三品顯職唾手可得。族中的人提起我來,怎能不眉飛色舞?我死之後,你不必請內附,但朝廷一定會接納我遺骨到族中墓地安葬,族中人也會接納,若世間真的有靈,我到得地下,先祖會打我一通棒子,罵我不成器,做了不少惡事,但也不得不,我康祈是個漢子,沒有使家族過於蒙羞,不負這個姓氏。可若是我投附了方人,禍亂我大魏,滅我漢人社稷,絕我宗社……方人什麼德性,你還不知道?此後誰家還能有祠堂?若是這樣,我死後也是蒙羞先人,還有什麼臉麵見我康家的列祖列宗?我這一生,臉厚心黑,現在老了,看起來慈祥可親,但人人還是畏懼我,因為知道我談笑間可殺人。但我這一生至此,仍然有畏懼之事啊。”

康祈還是頭一回與兒子這般談心,到最後,康茂才已經悚然動容。

他沉思良久,終是對父親一抱拳,道:“大人放心,兒將來就算部下星散,死於刀下,逃亡海上,亦不能為方人所乘。”

“這般最好。”康祈重重的歎息一聲,道:“老夫少時,大魏還是強盛,誰敢打大魏的主意?現在好了,東胡人越來越囂張,王直老兒招安時好了的,聽召不聽宣,表麵臣服,不聽朝命。但北伐役起,王直還是願意為朝廷所用,其船隊替朝廷運送軍械,人員,糧草。王直啊,也是盼著朝廷能打一次大勝仗,抽出空,騰出手來,好好再經營水師,在海上重振聲威。幹他娘的,這廝為了老來子,什麼也不顧了。不過,老夫也是這般想的,若大魏真的再強了,憑老夫現在手中的實力,也弄個節度使,風光還鄉,豈不快哉?現在屈身在這倭國,堪比大名又怎樣,螺絲殼裏做道場,好似錦衣夜行,好生不爽快。現在那南安侯,象個宗室裏出色親藩的樣子,有人他是少年的齊王,我看不然,他比齊王果決,心裏不象是個把規矩和綱常當回事的人,這樣的人,才有當霸主的資格。”

康茂才道:“父親的意思是我們幫他們一把?”

“不!”康祈道:“我們不出手,看他派出來的人怎樣,是不是夠成色,不光看南安侯本人,也要看他使的人。要是唯唯諾諾,膽怯怕事,就不堪扶持。你要記得,什麼樣的主上,用什麼樣的部下。那什麼趙王,也想著要招攬我,你不看看他派的什麼樣的人過來?要不是有點香火情,老夫直接將他派來的人捆了沉海。什麼黃子親王,兒子是子,做事沒有章法,胡作非為,以為血脈高貴便了不起?卻忘了,子,兵馬強壯可為之,這話可永遠有理!”

到此時,康茂才方知道有人自己父親老了是多麼可笑的笑話。

老而彌堅,心性堅定,意誌強大,這才是能縱橫七海,成就一番事業的海盜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