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直內附,南安水師興起之前,哪怕是在大魏近海,海盜也是屢禁不絕,一旦遭遇,輕則破產,重則破家,茫茫大海之上,想逃走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到這時,李瀚才知道自己困於在北方的經驗,對南方和大海上的事情過於想當然和輕視,這種情緒北方的士大夫均有,不僅局限於他這麼一個翰林學士,連同子在內,其實對南方的事情都沒有太多在意,就算是韓鍾這個左相,所擔心最多的還是福州被破,宗室遇害,這樣大魏臉上無光,而南方的諸多商船,貿易,那麼多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們,則往往是被忽略了。
李瀚深懷憂慮,他是君子,耕讀世家出身的士紳,其家族向來以忠誠出名。在子受挫,很多世家官紳拒絕出任翰林學士時,李瀚毅然奉召入朝,其性格稟賦由此事可見一斑。
而到此時此刻,李瀚明知道朝廷經略海上已經晚了,但他還是忍不住感覺憂慮。
海上需要強大的水師,而且是朝廷管控的經製之師,並非現在這樣的侯府私軍。
當福船抵近港口時,從京師出來的翰林學士更是被驚住了。
龐大的磚石建築的港口,規模宏大,占地極廣,沿著岸邊到處可以看到磚石結構的房舍,有的高達好幾層,簡直是李瀚未曾見過的奇景。
傳言中的開發失敗的荒島,似乎有人在這裏點石成金,用手指一點,一切都是翻地覆。
李瀚從津海出發,途經登州,江陵,明州,沿途所見頗多,但津海已經殘敗,根本不成規模,如果不是王直的艦隊撐著,北方根本沒有象樣的船隊了。就算是在海上貿易的商船,多半出是王直養的船隊,北方的工商業和對外貿易已經萎靡不振很久了。
而江陵,明州,泉州,則是異乎尋常的發達,南北對比,給人的衝擊就特別強大。
北方的港口,殘敗,缺乏人氣,色周灰暗,大海仿佛都是灰黑色的。
到了江陵,色調明顯一變,整個市場都龐大很多,到處是船隻和擁擠的人潮,人們臉上掛著快活的微笑,力工和水手隻顧賺自己的那份,商人臉上有一些擔憂的神色,但並不太明顯,隻有船長等負責的人員,在駕船到大海上冒險時總會有些擔憂,還好,從江陵到明州和泉州,沿途上人們雖然都在擔心海盜,但明顯感覺南安侯府大勝呂宋二盜,給人們帶來的衝擊較大,使得很多人的膽子都變大了許多。
江陵,明州的繁榮已經使李瀚大開眼界,到了泉州時,看到的情形則是令他半響不出話來。
泉州的繁榮對李瀚這樣的北方內陸人來是完全顛覆性的,那一眼看不到邊的船隊,無數工人在搬抬著貨物,林林總總,想到的或是想不到的貨物均有,完全出乎李瀚的想象之外。
那麼多人,那麼多船,到處均是如此,泉州的港口綿延超過百裏,船隻最多,人流最稠密的地方也有三個主要的港口,外圍的燈塔就有十幾座,從海外經過,遠遠就能看到燈塔的亮光,駛近一些,整個港口區就算在半夜還是燈火通明,因為有大量的船主等著裝船出港,賺錢是不能耽擱的,泉州的官吏和百姓也早就習慣這樣的生活節奏了。
在港口內,李瀚也見到了平生最多的數量的異國人。
白袍包頭的方人,黑膚白袍的莫臥爾人,還有黑瘦矮的占城人,真臘人,安南人,這幾個地方的人不是太好區分。
另外三佛齊人,滿刺加人,也差不多是一樣的黑瘦矮。
膚白而矮的是渤海國人或是倭國人,他們之間的區別是倭人中有不少毛發茂盛的,渤海國人則是毛發少的多。
當然最容易區別的還是發式,倭人的獨特發式最好區別。
高大的,膚色白的異常的,穿著短袍,黃色頭發自然卷區的是近幾十年才出現的泰西人,也就是歐羅巴人,他們正在和方人交戰,雙方的戰事已經持續了好幾百年,近幾十年來,歐羅巴人逐漸占據了優勢,使方人節節敗退。
在泉州當地官吏介紹的時候,李瀚幾乎是目瞪口呆。他自束發讀書,熟讀經史和曆朝掌故,包括前朝文人的筆記,傳記,,幾乎是無書不讀,但此時此刻,他才知道什麼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海上的風浪,沿途的港口,黑壓壓的商船,來自無數國家的奇特人群,這些景色,書本上怎麼能描述的出萬分之一的精采?
而當李瀚看著那些碼頭上的商人,帶著通事和那些外來的商人交流,甚至無需語言,用手式就能做成一筆筆買賣時,他才感覺到眼前推開了一扇窗子,一種前所未有的感悟湧上心頭。
整個帝國仿佛被人用刀劈成了兩半,一半是保守的,封閉的,被傷害和欺淩的,盡管用全國之力來供給,仍然千瘡百孔,不得不用一次軍事冒險來解決麻煩。
而在另一半,則是進取的,繁榮的,整個社會都是開放的,具有活力的。如果不是被沉重的賦稅傷害,並且被海盜和內陸的匪盜流寇影響,還有貪汙的官吏巧取豪奪,無形中也在傷害著商業的活力,如果不是這樣,整個南方還會更發達和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