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先看了這邊一眼,徑自到北屋堂房中坐下來。
李福父子都站起身來,見徐子先在正中的官帽上坐定了,父子二人也不待徐子先發話,便也跟著坐了下來。
這是相當無禮的行為,妹在遠處看見了,氣得臉色發紅。
李誠五十多歲,麵色黑黃,和其子李福一樣都是五短身材,隻是李福健壯,李誠身形幹瘦,坐在椅子上後,一雙黃豆眼不停的打量著徐子先……他是在察顏觀色。
別院這裏有二十來號人,十幾個是官莊上挑過來服役,有五六人是從福州跟過來,簽了契約的仆役。
李誠這提管在官莊上向來一不二,在別院也是頤指氣使慣了,徐子先父子原本在府城裏住,對這裏鞭長莫及,李誠對徐子先在別院長住十分不喜,但他把這種情緒隱藏在心裏,等閑人麵前也不敢顯露出來。
卻聽徐子先道:“李提管一向辛苦,今日來別院不知何事?”
李誠心道,你若不在這裏,這別院卻是我住著,毛都沒有長齊就在這裏充大……心裏有一股無名火,嘴上卻是道:“今日為兒李福的婚事而來。”
“李福?”徐子先笑道:“我記得他已經有一妻兩妾了。”
李福平時替其父管著一個莊子,開了一家雜貨鋪子,由其妻子看著,貨劣價高,生意相當尋常。
“是啊。”李誠肅容道:“兒成親快三年了,尚無子嗣,我這當爹的委實心急。看別院裏秀娘生的齊楚,我想替李福納秀娘為妾,因役期尚未滿,所以來回稟世子一聲。待老兒從別的莊子,再補一個齊楚婢女過來幫手。”
徐子先心道,這老東西將我當成色中餓鬼,怕我舍不得秀娘漂亮不放人……看來是昨秀娘的話觸動了他,李家父子是害怕秀娘在我跟前些不合適的話,要早除後患啊……
“秀娘在這裏很勤快,妹喜歡她。”徐子先起身道:“不是我不肯放,是妹舍不得。再者這等事也不是我能作主的,總要秀娘家人允了方可。”
“這倒也是,是老兒孟浪了。”李誠拉著一臉不情願的李福站起身,道:“夏收在即,莊子上處處都忙,老兒告辭了。”
……
李誠李福父子倆走出南樓,沿著夾道到北樓東側,那裏有一片瓦房就是這一家人在別院的居所。
李福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李誠也不理他,回瓦房正中屋子裏坐著,渾家端了碗茶上來,李誠坐著慢慢喝茶——
他在這府裏別院已經三十來年,還是在上一代南安侯徐應賓年青時就在別院效力了。那時候別院還沒有破敗,日常都有四五十人伺候著,李誠眼疾手快,心思伶俐,很快在一群莊戶子弟中顯現出不同之處,後來他如願當了莊頭,再下來就當了提管,六個官莊俱都在他的管製之下。
徐應賓死後,李誠喜不自勝,徐應賓似乎已經感覺到有不妥之處……每年李誠都會借口時和各種原因,是各莊收成不好,請侯爺酌情減免一些免役錢和進奉錢,然後到年底時李誠隻上交少量的收入,大半被他自己中飽私囊。
當然他開始膽子還沒有那麼大,後來感覺南安侯良善可欺,於是就越做越過份,後來簡直跟上了癮一樣,明知道不妥也收不了手了。
到徐應賓歧州慘敗丟官棄職,然後鬱鬱而終之後,李誠終於感覺自己沒甚風險了,以後簡直可以為所欲為,直到徐子先到別院居住後,李誠很快就感覺到了威脅。
世子和以往完全不同,自律,刻苦,對人和氣,很快別院的人都喜歡親近世子,李誠心裏清楚,隻要別院的人願和世子親近,出事就是遲早的事情。
他此前有些隱隱的後悔,不該把事情做的太過份,自己拿頭,給主家拿大頭較為合適。何況李誠還有額外來錢的地方,官莊上的收入理應交給主家大半。
但他又心道,自己辛辛苦苦多年為的什麼?當奴仆的不想著賺錢,難道還要什麼骨氣不成?主家沒察覺是主家沒用……
而且這莊上的收入不少,錢有一半多是李誠給了背後的靠山,他想縮手,身後的靠山也不會願意。
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呆著臉坐在椅中喝茶,麵色越發陰沉。
看到老子如此氣哼哼的橫樣,李福有些害怕,上前道:“老爹莫氣了,俺不娶那秀娘便是,比她齊楚的娘有的事,俺就是看她老瞅著世子,心裏氣不過才故意拿她調笑,不料便出了事。”
李誠臉色陰森的看了兒子一眼,訓斥道:“經此事之後,你就要知道無事莫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