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後院的門,驚呆了。
院裏流淌著大片大片的藍色的暮靄,夢一般綺麗的雲霧中央,卻是片鬱鬱蔥蔥的竹林。一個梳著雙鬢的少女輕快的跑了過來。
她提著裙子,得意地轉了個身,大眼睛閃閃發亮,象是說很漂亮吧很漂亮吧?看得宋璃輕笑不由出聲,真是的,臭美也不用這樣張揚嘛。
她也調皮地一笑,然後伴著銀鈴般的笑聲,又遠遠地跑開了。
倏地,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夢醒了的後院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宋璃定定神,走到仍在發呆的鳳過身邊,解下身上的外衣披到她的肩上,“侖侖,方才這……”
鳳過縮在他寬大的衣衫裏,越發顯得嬌小可憐,她回過頭,紅著眼睛把手裏的東西給他看。
綠得晶瑩剔透,看上去卻很普通的小瓶子。
“暢音送我裝丹藥的,我沒想到,原來是蜃珠磨的。”她輕輕地說。
宋璃無語,蜃珠為海中的至寶,如果你一直帶著它,若有機緣,它會把你最深切的願望用幻境纖毫畢現地展示出來……可居然有人用這種珍貴的東西當藥瓶?
宋璃滿頭黑線……話說我們那片兒流行用這個記錄遺言…………原來暢音最思念的,是調皮輕靈的鳳過丫頭啊!他微酸,但又覺得自己不那麼討厭那隻愛臉紅的狐狸了。
唉,都是可憐人。
“我能怎麼辦呢?難道去告訴他,我隻是把你當成好朋友,謝謝你的情意?”鳳過扭過頭去,不想讓宋璃看到她通紅的眼睛。
宋璃把鳳過拉到了懷裏,摟住她輕聲安慰著。
“可是我對不起他的心意,隻怕……我永遠沒法子回應他……”她低語著,猛地拉過他的衣襟,緊緊把頭埋進裏麵。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許久,她在他的懷裏仰起頭,“我心裏難受,背我一會吧!就象上次一樣。”
山路上,兩人在月光中拉出很長的背影,重重疊疊,親密的好似一人。
她伏在他的背上,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桂公公,在你心裏,最在意的又是誰呢?”
宋璃聞言一僵,強笑道,“瞎想什麼呢?”
卻不由得想起長芳曾問他,你還怨我嗎?
怎麼可能沒怨過呢?好象一片真心捧到人家麵前去,人家看了看說,不好意思我不要,然後把它丟到塵埃裏。
好吧,自個撿起來洗淨,安回去,再騙自己說,沒事沒事,不就是讓人錯待了一次嗎?
可是自己知道,什麼東西再也找不回來了。
好不容易一片陽光照了進來,忘了痛過恨過疼過,渾然沒事人一般貪婪地汲取那光芒的溫暖。又可以活過來了。
傷疤可以好,但不代表傷口不存在,哪怕他假裝忘了也不行。
今天終於又撕裂開來。
一邊喊著,來吧,我發現了你的真心多麼寶貴,快來給我吧。
一邊喊著,你舍得離開嗎?
自已到底是假裝忘了長芳還是假裝愛上侖侖?宋璃想得冷汗漓漓。
他沒發現背上的鳳過,死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她知道他在想那個女子。
她隻好把頭仰起來,去瞧天上的月亮,這樣淚就不會流到他身上了。
宋璃那絕望又依戀的眼神讓鳳過明白,他是忘不掉長芳的。
他可以陪她天荒地老,但隻要那個人出現,他的眼裏就不再有她。
他最美好的年華,是和另外一個姑娘度過的。
那個人不見得比她美比她慧,卻擁有與他共同的記憶。縱然她有上天入地之能,卻也不能當那段記憶不存在。
鳳過想,如果我再傻一點,再糊塗一點,多好!
恍恍惚惚中,她哼起聽凡人唱過的一曲小調,
小妹子對情郎——恩情深,
你莫負了妹子——一段情,
你見了她麵時——要待她好,
你不見她麵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注,熱愛金老爺子的都明白。)
他天天十七八遍掛在心上的,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