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二十九、對弈論(1 / 2)

二十九、對弈論

據說自信分為兩種,有本事又有自信,沒本事卻十分自信。前種是真的自信,遇著誰都一樣成竹在胸,後種卻是得意忘形,一旦遇著真有本事的人,立馬就能給比得灰飛煙滅,渣渣都不剩。

我想我大約便是後一種了。

剛剛看清搖光,我懷中那些意氣風發、那些大義凜然、那些朝氣蓬勃、那些從容不迫登時便撒腿跑得幹幹淨淨,留下一個心虛體虛又氣虛的我在原地抖得像個篩子。今日天氣甚好,舉目一片風和日麗,如洗長空中一輪明日金光耀眼,前方江水滾滾、白浪滔滔。景色如此壯麗,我卻心如死灰,原因無他,全因水天相接處正坐著一個搖光,隻見他手反撐在地上,頭半揚不揚,像是在遠眺江景。

當然他在遠眺也好發呆也罷哪怕坐著睡著了也同我沒什麼關係,我左右一看,見這船頗大,船頭船尾各站了一個艄公,手裏拄著極長的槳,共搭了三個烏篷小艙,居中一間最大,應是主艙,我剛出來的這間靠近船尾,還有一間落在船頭,拿幾級木階梯撐著,比後邊兩間略微高上一些。

我琢磨了一下,覺得文曲君多半在中間那艙裏頭,那麼酒水吃食之類的東西自然便在第一個艙了。

如此想定,我便躡手躡腳往船頭走。憑搖光的耳力,自然不會沒發現我出來,於是隻求不驚動他,讓他懶得理會我,好好地去欣賞那些“春江潮水連海平”、“灩灩隨波千萬裏”,隻是我到底還是將搖光想得太善良了些,腳下還沒走上三步,便聽他道:

“八戒。”

於是我那第四步便硬是沒有邁出去。

其實沒有邁出去並不是問題,問題在於我的腳竟然在腦子反應過來以前便自發地停了下來,可見它們聽搖光的話居然甚過聽我的,也不知是它們太識時務,還是我太沒骨氣。

我慢慢放下抬起一半的腳,卻沒轉過去,也不吭聲,就那麼側對著搖光站著。

他為了折騰我而拿來的那些糕點最終還是進了我的肚子,但我一絲一毫也不覺得感激,好比有人想殺我,最後卻陰差陽錯救了我,我也並不會覺得那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叫了那麼一聲過後,搖光半晌都沒有再開口,仿佛剛才隻是隨意一叫,叫完便回頭繼續看他的碧水東流。可縱然真是如此,我也不能假作沒有聽到,於是便也一直那麼站著,看著中艙與前艙間的小屏門,上頭畫了些雅致的山水玩意,卻遠遠不及眼前的大江來得好看。

過了許久,我的嗓子愈發地冒煙,又忍不住舔了一舔嘴唇,隻恨不得趴到船邊去喝幾口江水,而搖光也總算又想起了我,開口道:

“過來。”

我無聲歎一口氣,一步一蹭地走到搖光身後,而後便見他拿手拍一拍身側,道:

“坐這裏。”

我依言照做,與他並排坐著,卻有些擔心真會掉下去,於是坐好後又往裏挪了兩挪,他察覺到我的動作,扭臉看我一眼,嘴邊一撇嘲笑:“膽小鬼。”

我並不生氣,我的確膽小,難得他說句我也讚同的話,實在是沒什麼好生氣的。

搖光也並不等我回答,他眼睛上下掃我兩下,又嘲笑道:“你到底是不是個姑娘?吃了東西連嘴也不擦?家裏爹娘連這都不教?”

我一愣,下意識要拿手去抹嘴角,卻被搖光搶先一步,隻見他右手向我臉上伸來,扣著袖子在我嘴周圍上抹了兩抹,跟著又停了一停,輕輕一動,袖子便緣著手臂滑下,而那隻手則順著臉側滑到眼尾,展開手指輕輕地摩挲。

我一顆心登時便吊了起來——他莫不是真要挖了我的眼睛?

不是說笑吧?這裏可是江上,前後不著岸的,挖下來以後要去哪裏尋大夫?

我也覺得自己操心的事著實有些荒唐,但我早早便已不指望從搖光手裏全身而退,一直堅信遲早都會給他卸點東西下去,當然最好不要是眼睛,腿的話倒也罷了,大不了今後跟著小七學,來個兄妹檔,想來爹娘也不會嫌棄我。

給那麼餓了一遭,顯然也不是全無效果,起碼我的膽子像是肥了不少,在這節骨眼上居然還有心思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我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對麵的搖光,他也直直地盯著我,麵上沒半點表情,與平常笑嘻嘻的模樣一比,登時便冷漠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