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裂霞論
作為當今武林評價後起之秀的第一榜,金龜榜聲名遠播,那日金陵百不曉掌櫃說到金龜榜,將前三甲並稱為“林俠梅香,秋水無雙”,我當時一心注意端木秋水,又忙著嘲笑小六,另兩人卻是沒怎麼留心,花了大力氣才總算回想起來,那日掌櫃是這麼說的——
——“林俠梅香,秋水無雙,這八個字說的便是如今武林金龜榜的前三甲,金陵端木世家秋水公子端木秋水、太嶽武當山林四少俠林少恭,青城九華派梅香公子梅又思。”
青城九華派梅香公子梅又思……
梅又思?
於是我拿手哆嗦著指了半天,總算想起了這一茬,憋不住脫口而出:“你是金龜榜那個、第三名、梅、梅……梅香公子梅又思?”
……話剛出口我就後悔了。
仔細想想不過是金龜榜第三,又不是端木秋水,仿佛也用不著這麼大驚小怪,何況就算是端木秋水,上頭不還壓著一個勝他千百倍的楊一鳴麼?
隻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我當即拿手捂住嘴,十分尷尬,卻見梅又思先是吃了一驚,片刻後又失笑,卻並沒有怪罪的意思,而是擺擺手道:“那不過是江湖朋友送的綽號,我又哪裏當得起,說起來也是徒惹笑話了。”
我頓時便被這謙遜大方的氣度折服,心中愈加相信金陵百不曉掌櫃的說法,小六果真比不上前三甲,雖然尚未見過端木秋水與林少恭,但隻瞧第三名的梅又思,單單這份心胸,小六再輪回一萬次也是及不上的。換做小六,若是誇他一句,他一定搖頭晃腦、上躥下跳,非得再誇自己一百句才甘心,又哪裏懂得“謙虛”二字怎麼寫?
說來也真是十分憋屈,同為金龜榜上的烏龜,第三與第八怎麼就差的這麼遠?
這邊廂正在心中不住戳著小六那張笑得跟隻摔爛的柿子一樣的臉,那邊廂金龜榜探花位的梅又思又道:“名聲雖虛,卻也並非全無用處,既然柳姑娘聽說過在下,那麼許多話便好開口了。”他道,“柳姑娘,你到底如何落入魔教那二人手中的?可否講來一聽?”
這話出口,柏泰成、江暠、蘭汀芷三人均將視線投到我身上,個個麵色嚴肅,唯有梅又思麵上含著淺笑,見我衝他望著,略略一點頭,又笑了一笑。心中的不安奇異地給這抹淺笑安撫,我定了定神,不去看其他人,隻盯著梅又思,問:“現在可是五月?”
梅又思回頭望一眼蘭汀芷,蘭汀芷道:“五月二十。”
竟然已經是下旬了。
我一時有些發怔,片刻後勉強一笑,慢慢道:“一個半月前,我正在金陵城中,同子逍、柒生二人一起,四月初九那日……”
如此從路上給人打暈、醒來見到文曲君開始,一直到今日為他們所救,我略去細節,從頭到尾講了一遍,隻依然隱去了《秋色好》一段,隻說不知道他們為何要抓我——這話卻也不是謊言,搖光說文曲君要聽《秋色好》是為了當年的楊甄如,可這些畢竟也隻是他的猜測,文曲君自己半個字也不曾提到過。再者,到了後來,他也再甚少要聽了,若不是有搖光在,他怕是早已一掌拍死了我。
當中講到南陽左座那一段,梅又思眸光一滯,跟著又是一利,後頭的江暠已嚷道:“南陽左座!”
這一聲嚷得如同炸雷一般,直嚇得我往後一縮,抬頭朝江暠望去,卻見他麵色大變,怒目圓睜,一隻手往桌上狠狠一拍,又嚷了一聲:“南陽左座!”
我不明所以,再看其他人,卻是個個麵色不善,連蘭汀芷也沉下了臉。大約見我疑惑,梅又思輕聲道:“一年前,這南陽左座殺了我們派中一位長老與三名弟子……正在門派後山。”
江暠目眥俱裂,額上青筋亂綻:“若隻是殺倒還強些了!我那時給石長老派回門派求助,等到折轉回去,他們的屍首——他們的屍首——早已不成人形——竟是給生生砍作了七八塊——我——我——”
堂堂一個七尺的粗大漢子,說著說著,話中竟帶上了哽咽。我全身發冷,心中想的全是陽座身後那把七尺長刀,上頭豔血斑斑如淚,不自覺便道:“我看到他、他背著一把大刀、上、上頭還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