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五、作死論(1 / 2)

五十五、作死論

當日我心情甚好,吃飯時也憋不住一勁兒地傻笑,引得梅又思直問我發生了什麼好事,我隻笑嘻嘻地不說話,最後他也笑起來,伸手拍一拍我的頭,於是我便趁機調開話頭,央他再講講小六在江湖上的事。從前小六雖然也也講過許多,但大都在自我吹噓,總結起來便是逍遙公子縱橫江湖行俠仗義神擋殺神佛擋誅佛。梅又思雖則也對小六是滿口稱讚,卻更知道他許多不曾同我講過的……他說是趣事。

譬如某年某月某日,逍遙公子竄進鑄劍山莊說要買劍,莊裏人敬他有幾分江湖名氣,二話不說開了庫房隨便挑,結果他全試了一輪不說,連人家少莊主的佩劍也解下來舞了一套劍法,最後一招“亂石穿空”,寶劍脫手,徑直插在前頭一株鬆樹上,竟沒入了樹幹大半尺。一片訇然叫好聲中,逍遙公子搖一搖頭,歎息道:“這劍也隻配拿來削削樹皮了。

然後他就給轟了出來,鑄劍山莊放話說從此再不做逍遙公子的生意。

還有某年某月某日,神都花想容胭脂鋪子裏,逍遙公子與崆峒山棲霞派某女俠狹路相逢,同時看上了一款眉黛。此黛名為螺子黛,乃是西域波斯而來,十分珍貴,鋪子裏統共也不過幾顆。若照逍遙公子平日的作風,多半也就讓給那女俠了,誰知那日他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地方,硬是半顆都不肯讓,惹得那棲霞派女俠大怒,在鋪子中動了手。據說後來他逃出來的時候就跟從染缸裏撈起來似的,全身上下五顏六色,香飄七裏。

而這些偏偏都不是結局,真正的結局是這樣的:

一年後的武林大會上,當著江湖群豪的麵,鑄劍山莊少莊主以山莊之名向逍遙公子贈送家傳名劍“流花飛景”,預祝逍遙公子在少年高手戰中旗開得勝、拔得頭籌。

一日後的花想容鋪子裏,逍遙公子攜棲霞派女俠再次出現,二人有說有笑,甚是親昵。順帶一提,這位女俠乃棲霞派苗老前輩義女,姓苗,名為苗佩佩。

……原來那幾顆螺子黛居然有如此曲折離奇的身世,真是失敬了。

這日夜裏我一直在房裏打絡子,許久沒碰,手仿佛生了許多,平日裏也就三兩下的事,這回卻是怎麼也不滿意,打了又拆、拆了又打,又是氣又是急,最後忍不住往桌上一摔,整個人趴了上去,來回翻了兩下,又忍不住麵上發熱,想起白日裏與蘭汀芷的那一段話。

那時我剛回了客棧,興高采烈,放下水袋,再一把將當鋪老板給了銀子全掏了出來,除去線繩和買水袋的錢,還餘下二百兩的銀票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兩張、五十兩銀票一張、十兩的銀元寶四個、還有八兩多的散碎銀子與銅錢,嘩啦啦地堆了半張桌子。蘭汀芷愣了大半日,鎮定地取過兩隻元寶往袖子裏一攏,接著後退一步,十分嫌棄似的道:“快收起來。”

我這才想起九華派視金錢如糞土的規矩,慌忙把餘下的掃進荷包,又扭捏一陣子,輕聲道:“蘭、蘭姑娘,我有個事兒想請教下你……”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古人誠不我欺也,剛拿了我的銀子,即便是視金錢如糞土的蘭汀芷也有些手短的模樣,半側過臉道:“你問罷。”

於是我又扭捏半晌,愈加地輕聲嘀咕了幾下,見她顯然沒聽明白,心裏又有些臊,兩步繞過桌子貼到她耳邊小聲道:“梅公子可有成家?”

蘭汀芷半天沒說話。

我當她還沒聽明白,又重複了一遍,她卻忽地往邊上一退,又連退了兩三步,回了頭望我,麵上像是沒什麼神情,一雙黛眉卻隱約蹙著,過了半晌才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給她瞧得愈加心虛,問這個做什麼?問這個還能是做什麼?經曆數月前花四塵一役,我雖然未能收獲一個相公,卻收獲了一個心眼。尋相公什麼最要緊?除去相貌,不是出身、不是門派、不是武功,更不是兜中揣著多少銀子。

……是有無家室啊。

梅又思如今人在武林金龜榜上,多半未娶正妻,但難說不會有一個兩房妾室,或者已經訂了親也是極有可能的。

蘭汀芷又盯著我瞧了半天,方才道:“沒有。”

這兩字一出,我心中登時便亮堂起來,急急又問:“那可有訂親?”

蘭汀芷道:“也沒有。”

我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同她道了聲謝便喜孜孜地回了房。數月後我同小七提起這一段,他又擺出那種“孺子不可教”的臉,嘴唇抖了抖,抿住,過了片刻才緩緩道:“難得你學會旁敲側擊,也算是有了些長進,隻是這旁敲側擊也得選對人才是。”

那時我正替他療傷,四隻掌心相對,玄氣由此渡彼,卻像石沉大海,連點水花都難得濺起。因為日日皆是如此,我也不大在意,隻嘟囔道:“我那時不是不知道麼……”

小七唇邊勾起一絲笑影,道:“也得虧你心急,沒再多留會兒瞧瞧她的神情,否則怕是再沒膽去給那梅花樁子獻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