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驟:如果一切照舊,告訴對方你將采取的措施,並堅持到底前三個步驟一般會收到成效,讓你馬到成功,獲得預期結果。但有時也不盡其然。你去找人評理時,對方也許會把你嘲笑奚落一番,興許還會肆無忌憚地把煙灰彈在你的鞋上,然後壞笑著揚長而去。我想,如果你的憤怒是那般真切而又強烈,你就不會被他這一招給弄得垂頭喪氣,悻悻然回去正常上班。因此,如果前三步你都照做了,情況還是沒有任何好轉,那麼你就得采取進一步的措施了。你必須清楚下一步該怎麼走,這一點很重要。你需要冷靜地告訴對方如果你無法如願以償,就會采取什麼具體措施。對此,你一定要考慮妥當,因為即使事情沒有按照你設想的方向發展,你都不能放棄,必須堅持到底。
這種行為在心理學上被稱作“自然與合理的行為結果”。比如說,如果你有個讀中學的女兒,她總是沒有征得你的同意就開著車到處亂跑,那麼其“自然與合理的行為結果”就是你沒收她的車鑰匙;如果一個人總是失信於你,那麼其“自然與合理的行為結果”就是你拒絕借錢給他;如果你麵對暴力襲擊,那麼其“自然與合理的行為結果”就是采取暴力還擊。如果你向對方表達內心的憤怒,對方卻置之不理,那麼其“自然與合理的行為結果”就是——采取進一步的行動。你這樣做並不是想嚇唬或懲罰別人,隻是想消解自己的怒氣。
我二十七八歲的時候,從理論層麵掌握了合理表達憤怒的“四步法”。但是直到實際操作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要掌握這“四步法”是多麼困難。當時,我在大學裏教社會學,需要複印很多文章作為教材分發給學生。我把文章原文拿到校外一個複印店(我叫它“老記複印店”)去複印。我先填了一份表格。在表格上我清楚地寫上:我需要版權允許;複印份數為份;取件時間為一月份(離當時還有六個月的時間)。店老板(我叫他克羅伊德·利維福)很友好地說:放心吧,絕對沒問題。
過了幾個月,我打電話給他,想看看那些資料複印得怎樣了。“快完了”,他高興地回答道,“下周再打電話給我。”我第二周又打電話給他,他說還沒印完。秋天都快過去了,我開始每周都給他去一個電話。再後來,我每隔兩三天就給他去電話。克羅伊德總是說,他還需要再檢查檢查。在開課前一周,我決定去“老記複印店”拿原件,因為我得用來備課。好了,這個時候,克羅伊德才吱吱唔唔向我承認,他找不著原件了。
我頓時覺得血往上湧,差點沒暈過去。在征得他的同意後,我到樓上的儲藏間搜尋。我發現原件就放在儲藏間的窗台上,仍然是裝在我提過去的塑料袋裏麵。袋子上已經布滿了灰塵。我下樓跟他講:我很生氣,所有文章必須在周二前就複印好。他極度歉意地向我保證,沒有問題。但是,直到開課,我都沒有看到複印好的材料。我又去找他,他向我保證,“明天,明天一定印好!”“我真的希望你能做到,”我說,“如果你辦不到,我就會到處給去你打廣告。
我也不想這樣做,但是,我會的。”我努力把這番話說得平靜而堅定,就像對方是我五歲的兒子而非長我兩倍歲數的成年人。
我那時都還真的以為他會履行諾言、兌現承諾。我認為自己感覺到了他話語裏的真誠。抵賴是一種強有力的迷幻藥。但是,第二天我打電話給他,聽到的又是借口和保證。我立刻打斷他,“克羅伊德!告訴我事實,你什麼時候才能把這件事做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再開腔說話的時候,聲音都變了,簡直就是夾雜著抱怨的低吼:“我不敢相信你是這麼心急的一個人,催、催、催、催個不停。你知道,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需要至少六個月。”我掛斷電話,氣得都說不出話來,但很快我就被恐懼擔心所籠罩,因為我知道,我必須得說到做到,把我威脅他的話(“自然與合理的行為結果”)貫徹到底。
我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要懲罰克羅伊德,而是想消解自己的怒氣。我知道,我如果不這樣做,就會更加心煩意亂。我必須采取進一步的措施。
我那時還從沒有參加過任何抵抗運動。然而,我所掌握的社會學知識已經告訴我應該怎樣做了。我先給學校新聞中心打電話,租到了一個喇叭。然後,我又給校報打電話,讓編輯派一個記者和攝像師周二上午九點去複印店。
星期二一大早,我就領著四十個學生朝著校外的“老記複印店”出發了。當時天氣很冷,我們呼出的水蒸氣飄在空中,好似鵝毛飛舞。我們一行人魚貫進入複印店,席地而坐,沒有高聲喧嘩、大吵大鬧。我對離我最近的那位複印店員工說,把我的資料拿給我。還是那份原文,動都沒動。我先做了個申明,“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把這份材料裏的內容傳授給我的學生,這是我的授課內容。”然後,我就通過擴音器給學生大聲朗讀一篇宗教社會學文章,學生們坐在地板上靜靜地聽著。
我就這樣讀著文章,完全不知道警察就快來了。克羅伊德和他的親信報了警。我正讀到馬克斯·韋伯的前社會學理論,隻覺得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抬頭一看是警察。我告訴警察,我之前就吩咐過學生:我們是在他人的私人領地,所以一旦領地的主人抗議,我們就得迅速、安靜地離開。警察轉向克羅伊德(此時,他正躲在在複印機後麵),問道:“你沒有要求他們離開?”“我很害怕,”克羅伊德說,“她瘋了,你難到看不出來嗎?”警察轉過身來,收起了手銬。真可惜,校報又少了一張絕佳的新聞照片。不過,即便如此,我和學生也成了第二天報紙的頭條。
我這個和事佬從此便有了一頂新的臭帽子,我成天戴著這頂帽子走在校園裏,難受得要命——我心裏這個恨呀!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呢。後來我聽說,學校裏起碼有一百多個教授都把資料送到那家複印店,正等著複印呢。當他們看到這篇報道後,都立刻收回了資料。於是,克羅伊德用紅色魔術筆寫了一封信控告我,其中一項罪名居然是是反對基督教。我有點驚訝,因為在我心目當中,反對基督教的那些人都是牛高馬大的,不像我這般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