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宮門關閉的那一刻,她暗自回了頭。隻見暗紅朱門的縫隙中,阿桑的裙裾在晚風中肆意搖曳,有股子說不出的落寞與孤獨。
心不由揪的生疼,宮門終是徹底閉上了。
高高的紅牆蜿蜒而上,冗長的牆壁上端隻見兩隻蒼鷹追逐盤亙,越飛越高,變成兩顆小黑點,消失在宮廷之上的蒼穹裏。暗紅的宮廷在夕陽籠罩中,沐浴在一片金燦燦的光幕裏,恍若萬裏九霄,讓人生出膜拜敬畏,也多了份生人勿進的刺骨冰涼。
收回視線,一股微涼的風順著掀開的窗柩玉簾灌了進來,帶著一丁點玉蘭花的清淺香氣,沁人心脾。不禁大力吸了一口,仿佛這帶著淡淡花香的空氣也比宮宇中的耐人品酌。
鑲嵌鐵皮的車軲轆“咯吱”從長安城走過,車輪發出的巨大動靜也遮掩不住長安的繁華喧囂。酒肆的叫賣,商鋪的沸反盈天,道路兩旁的摩肩接踵,無不彰顯著這座啟國王城的熱鬧喧嘩。
她再次輕輕撩起窗簾,馬車行走的極為順暢,大約是車上那碩大黃燦燦的皇家符文,唬的遊人不敢比肩同行。
有大膽打扮妍麗的姑娘唯唯諾諾朝馬車拋來暗藏情愫的媚眼,又見車廂中的人影不為所動,不免悻悻拂了拂浣紗衣裙,一溜煙鑽進人群裏。也有小孩一路遠遠墜著馬車奔跑,口中不知喃喃喊著什麼,被麵色嚴肅的侍衛微微一瞟,立刻嚇得不敢再上前……
朝玉簾的縫隙中悄無聲息看著,無端想起許多年前娘親帶著她一同去朝會的時光,西南郡縣的都城遠沒有長安的氣魄繁華,卻也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放下玉簾,輕輕靠在背後華麗的軟榻上,靜靜聽著車外的喧囂熱鬧,心裏難得的平靜。這才是生活,僅僅隔著一道宮門,紅牆內便找不到這般盛世,找不到這般自由。
恍惚間馬車拐道進了一處清幽的小道,行了半晌,晃晃悠悠停穩了。有宮女從善撩起馬車前的明黃色羅帳,聲音清麗又極為恭順地說了句,“昭儀,將軍府到了。”
心驟然緊張起來,先前在長安城中的閑適舒坦頃刻間蕩然無存,不知熠輒灝為何肯讓她出宮,突來的變故反而更讓人惴惴不安。
由著宮女扶著下了馬車,映入眼前的是一座質樸的小院。院外藤蔓瘋長,幾乎將整個院落矮牆都覆蓋,落下一大片綠油油的碧波,生出幾分涼爽。
藤蔓之上,隻依稀露出一塊甚為明朗的牌匾,幾個飛龍遊鳳的大字躍然其上——鎮國將軍府。字是先皇親手提的,以賀扶匡的赫赫戰功。大約是那幾個字多了幾分帝王之氣,顯得入木三分,銀鉤鐵劃間硬是將滿牆恣睢的青蔥藤蔓比了下去,讓人無法忽視。
就在那牌匾之下,在滿牆的綠海中,扶匡和扶長安正翹首以盼,目光熱切而激動地看著門前的馬車,躊躇強忍著沒有上前。
扶匡年近六十,已是花甲之年,然一身曆練的肅殺之氣在這嬴弱的小院中顯得極為突兀,周遭的侍衛不約低下頭去,唯恐對上他鷹利噬人的寒芒。
扶長安虛歲二十有九,正要邁入而立之年,少了年輕男子的青澀木訥,多了許多剛毅勇猛。因自幼跟著扶匡征戰沙場,身姿磨礪的格外欣長挺拔,昂藏七尺,遠遠看去仿佛平地而起的一株參天鬆柏,筆直屹立剛勁不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