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輒琛靜靜倚在一棵參天古樹前,看著林蔭小道遠處蹦蹦跳跳而來的人,不由嘴角微微上揚。他不知自己為何愉悅,大約是因為宮中的人都是謹言慎行,個個如履薄冰,像小宮女那樣肆意自由的當真難得。他甚至生出有些期許,但願這宮門閨深不要消磨掉她的蓬勃朝氣,有那麼一個明媚的異數在宮中獨立綻放,也挺好。
直到阿桑走近了,他才從古樹後緩緩而出,驚得阿桑錯愕不已。
“你、你何時來的?”
她的臉是圓的,嘴巴也喔成了渾圓,本就大的眼睛更是圓瞪璀璨,他不經訝然失笑:這小宮女,當真有趣!
“比你早一點。”他刻意擺出一副剛到不久的樣子,實則卯時初便晃蕩在禦花園了。新帝登基後,先皇子嗣都出宮開辟了府邸,即便他這最年幼的皇子也不例外。昨天忘了約定相見的時辰,他便涎著臉到太後處歇息了一夜,早上亦是早早便醒了,不知自己在亢奮什麼。再也難以入眠,便踱步緩緩來了這林蔭小道,誰知——
他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食盒上,食盒不大,紅木盒麵上描著鯉魚躍龍門的小樣,金色的魚鱗,藍白相見的暗紋,每一樣都看著生動有趣。他不禁眯起眼,想必食盒裏麵的東西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阿桑見他直直注視著食盒,便笑著將食盒遞了過去,“喏,你要的糕點。”
她的手不似宮中女子的纖細如骨,肉滾滾的手如她未長開的圓臉一樣,配著那暗紅的食盒,倒有幾分說不清的悅目。
親手接過,上麵還殘留著些許溫度,忍不住細細摩挲了一會兒,待那溫度散了,這才將食盒打開。
糕點並不精致,和宮中的禦廚相比差了老大一截,然而那濃鬱的桂花香味頃刻間溢滿整個林蔭小道,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你嚐嚐,我昨天新擷取了桂花,今兒一早做的。”阿桑直接捏了一塊就要往他嘴裏塞。
低頭的刹那,不由看見她一路走來戲弄花草的手上沾著的薄土雨露,微微發愣,尋思著要如何推脫。然而那手已經急不可耐地堵了過來,稀裏糊塗之下便進了口中。桂花糕的濃鬱香味將雨露和初塵的異樣遮掩,然而仍躲不過細碎塵土的翻滾,在口中發出嘎吱的怪異響聲。
他皺著眉咽下那塊糕點之後,對麵的小宮女也笑眯眯撿了塊美滋滋地吃了,從側麵的位置能看到那塊糕點撐的她右邊腮幫高高隆起,一邊吃著,一邊含糊不清地問,“我……如約做了糕點……你、你不會再……告到皇上跟前去吧?”
熠輒琛差點沒驚的將滿嘴的碎屑噴出,他真想掰過那小小的腦袋敲一敲,看看裏麵是否裝了東西。皇帝是什麼人,真正的天潢貴胄,九五之尊,操心的都是天下社稷黎民,怎麼可能管幾兩碎銀子的事。
況且——
他低頭看著正吃得沒心沒肺的小宮女,區區羽林軍又如何到的了皇上跟前?不由搖了搖頭,暗覺好笑,熠輒修時常說他是沒長大的孩子,可自己與這小宮女一比,當真是強上太多。
這麼一想,他忽然有些同情小宮女,他出身貴胄,有資格活得沒心沒肺,這個小宮女呢?這樣的性子不知要受多少排擠欺負,還有那個緔春殿的小昭儀,據說一直不得皇帝喜愛,自己尚且難以保全,如何護得住這小宮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