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長樂這才緩緩一笑，“這宮裏，人人都有受委屈的時候，能否安穩活下去，就看誰忍得久，藏的深。”
芫熹似懂非懂，但仍舊點頭道，“奴婢謹記主子教誨。”
扶長樂不作它言。
退下時芫熹踟躕許久，到底沒忍住，輕聲問，“奴婢鬥膽問一句，主子當日為何肯收留奴婢？”
扶長樂目光如水般從她光潔姣好的臉上劃過，一寸一寸的，仿佛沾著脂粉的鵝毛刷子，輕柔而細膩，“因為你來自宮外，因為你不屬於宮裏的任何一人！”
芫熹瞬間明白了，再次鄭重一行禮，“奴婢定不負主子！”
芫熹走後，寢殿恢複平靜，靜的仿佛一顆針落到地上都能聽清，靜的隻能聽見她緩慢而平穩的呼吸聲。殿內燈火嬋嬋，照在她臉上，紅彤彤的，仿佛傍晚時分天邊如火的彩霞，一朵朵，一片片，醉人心脾。
她的手邊，放著一盞青色瓷紋汝窯茶盅，茶煙嫋嫋，升騰起一道白花花的紋絡，一點點的，打著圈兒，消散開了。茶葉馥鬱的清香逐漸彌漫開整個寢殿，她終於伸出手，纖長而白皙的手仿佛玉鑄的指環，輕輕將茶杯纏住，緩緩捏起，一股清冽的香氣驟然溢滿整個唇齒，不禁一陣感歎：雨前龍井，的確是極佳的茶！
這樣好的茶，她是第一次喝到。因她不喜濃烈苦澀的茶，在西南時娘親便多以花茶泡製，到了長安扶家，家裏也多普通春茶，爹爹貫來廉潔，即便有多餘的錢兩都投到犒賞軍隊上了，她便一直不得享用這般佳品。
茶香清幽，沒有粗製烈茶的苦澀，也沒有花茶濃鬱的杏甜，而是一種恰到好處，提神醒氣的味道。那種淡淡的味道，一點點彌漫在口中，刺激著味蕾，緩緩的，讓人沉淪其中。
嫋嫋煙氣中，她忽然想起姚安的那席話，心卻忽然冷了幾分，就連茶盅中的清冽都少了幾分滋味。闔宮皆有——是啊，也就是闔宮大賞時自己才能分得一杯，他又何曾記得自己呢？
屋外冷風妁妁，吹得雕花窗柩上的高麗紙嗡嗡作響，仿佛盛夏蚊帳中不得逃脫的細小蚊子，一聲聲，極不甘心地叫囂著。忽然就有些煩躁起來。
踱步回到室內，黝黑寂靜，借著偏殿淡淡的燭火，能瞧見那盆墨菊自黑暗中妖豔綻放。黝黑的花瓣仿佛比之前要濃烈幾分，借著點點花光，竟是要將滿屋的黑暗比了下去！
先前頹喪複雜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有皇後的幫助，有太後的疼愛，現下更有了姚安的示好，即便沒有他的垂憐又如何？自己已然能安穩過活，隻不過長夜漫漫，比別人的長一些罷了。
第二日，竟是下起了蒙蒙細雨。
芙蓉和芫熹圍著扶長樂在塌下的小杌上打絡子，寒山搬了個銅爐進來，道，“秋雨連綿天氣也越發冷了，內務府送了一批炭來，說主子正病著，受不得風寒。”
說著親自將那炭火折騰起來，扶長樂閑著無事，靜靜看去，這才發現寒山燒的竟然是最頂級的雪花炭，當即驚蟄問，“怎麼送來這麼好的炭？按定製，普通的雪嶺炭就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