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寂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帶著耳機的，她喜歡用這樣的方式劃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公車裏燙著誇張卷發的中年婦女用本地話和隔壁的同伴大聲討論今日市場的菜價，門牙上還有沒剔幹淨的香菜；環島旁邊一群的士司機在等生意時，聚在一起抽煙講葷段子；超市裏剛剛掉了門牙的孩子在巧克力專櫃前又哭又鬧，無奈的年輕媽媽半哄半罵地拉著孩子離開——這些都與陳寂無關。雖然還遠遠不到被塵囂磨礪出一身蔥花味的年齡，她卻也不是曾經哪裏熱鬧就往哪裏鑽，嘴巴停不下的小女孩。所以她慢慢懂了自己沒法和那個初中後桌的男孩勾肩搭背做好朋友，慢慢開始長出了彎彎繞繞的神經，連突觸都變得格外敏感，開始因為收到方灼主動發來的“晚安”而雀躍不已，開始因為“方灼今天沒有看我”而沮喪起來。她開始聽情歌總覺得對歌詞感同身受，她開始懂得說情話卻隻是寫在日記裏不同任何人分享，直到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無比注意措辭地同方灼告白，卻換來男孩的一再回避的時候，陳寂才對“暗戀最好無疾而終”這句話心服口服——原來這麼以來，都是自己一個人在經曆這場兵荒馬亂。
方灼開門的時候，陳寂還塞著耳機——“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裳薄。”
男孩笑笑讓陳寂進門，說：“林熒電腦壞了叫我過來看看，她說她把叫你幫滿抄的東西放在她房間飄窗那裏了。”說著轉身去餐廳給陳寂拿水。
“誒，我不渴不用了。”陳寂希望自己可以笑得好看點，但實際上卻僵硬的不得了。果然不能和明戀對象呆在一個空間，空氣都要被他全部吸走，“我拿一下東西就走不用麻煩了。”
“好久沒看到你了，頭發長長了。”方灼沒有搭理陳寂的推辭在為陳寂倒水。
“是啊，好久不見了。”
陳寂和方灼的學校其實之間隻需要十幾分鍾的車程，而兩個人在上大學開始就隻“偶遇”過一次。那時候方灼在□□上提及自己學校要辦運動會，自己加入學生會所以要去學校體育場打雜，隔天陳寂剛好沒課，就屁顛屁顛打著找高中同學的幌子去了方灼的學校並在某個大本營“碰巧”遇見他。
"嘿！你在這裏啊？”
“恩，你怎麼來了？”
“我到你學校找高中同學來著，剛剛在那邊看到有個身影覺得很像你，就走過來看看，沒想到真的是你。”
“恩，好巧。"
哪裏會巧呢，所有的碰巧的都是陳寂處心積慮的結果啊。有的時候陳寂也會氣餒，如果真的有緣分這種東西，她和方灼之間就肯定沒有緣分，不然為什麼她在超市在飯店在學生廣場在校門口在大學城的任何一個地方遇見了高中的同學校友，卻始終沒有真正的偶遇方灼一次。
接過方灼替過來的水，陳寂說了句謝謝就把臉撇到一邊不去看他。方灼的手也很好，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指甲也好像特地修過一樣整齊幹淨——是不是二十歲的男生，連手指都散發著荷爾蒙的味道？其實六年前剛剛進入青春期的方灼也就隻比前桌陳寂高一點點，如今陳寂卻要仰著頭看男孩的臉了。
初中的時候，身高問題成了同學們之間的熱門話題。女生們開始在私底下分享長個子和瘦身美容的竅門，偷偷討論班上哪個男孩長得最好最高，開始頻繁地照鏡子整理儀表，並聚在一起痛斥學校的禁發令。男孩子們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長大，急切地用看似成熟的行為標榜自己的少年身份：他們開始嚐試第一根煙，開始開著電動車朝迎麵走來的漂亮女生吹口哨，開始用發膠把頭發一根一根倔強地立起來，開始和老師頂嘴摔門而出。整個青春期，大家身上的細胞和叛逆因子都浸泡在腎上腺素中，躁動不安蠢蠢欲動。隻有方灼，還是一樣安靜又幹淨。
“班上的男生有沒有搞錯啊，一個一個都把自己搞得像混混一樣，還覺得自己很帥。哎哎哎，我們好慘，和一群幼稚男生做同學，看來在班上是找不到男朋友的，沒一個達到我的標準。”當時有女生吐槽班上男生的穿衣打扮言行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