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容家小煥像田雞這件事,實是一個誤會。
當年她被帶回時,已曆經數月饑荒,又大病一場,直瘦得不似人形,兩隻大眼睛微凸,頗有幾分田雞的神韻。然當時容煥已對饑餓有了陰影,每每用膳都似不要命一般,短短一年便吃成了一個橫闊豎圓的胖妞兒。後來這陰影稍減,容家小煥也不再見吃的沒命,隻是身姿仍然豐潤,當然,也就與田雞愈發相去甚遠。
事情發生在容家小煥剛來不久,她在寧馨子麵前提出了偉大的意願之後,少年寧致覺著很有危機感,便早早做好了防護。
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容煥竟敢躲在沐浴的屏風後,待他發現時自己已經光溜溜的坐在浴桶裏,不知被她瞧去了多少。
寧致再老成,也隻是十五歲的少年心性,當下便羞怒得說不出話來。容家小煥看自己被發現了,也就走了出來,瞧一眼手中的穴位圖,又瞧了一眼寧致,搖搖頭道了一句“還是小了些”便飄然而出,坦然得像是在自家後院散步。
“小”這個字,用得頗有幾分玄妙,讓人忍不住思量到底是哪裏小。
於是不怪寧致氣得口不擇言。
他對著她的背影怒吼道:“不準再偷看,你這隻田雞女!”
少年人拌嘴,長輩們都可以理解。
是以容老爹對於女兒的哭訴沒有當成一回事,畢竟這事兒是她不對在先。殊不知容家小煥已在心底埋下了仇恨的種子,說起來,女兒家對這個都異常敏感。她雖然年紀小,卻也明白師兄在說她長得不好看,便自己悶著頭大哭了一場。
後來大家都明事了,容煥也發覺自己當年不妥,寧致亦不是愛計較之人,二人便重新兄友妹恭起來。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不到她還念著那一句田雞女,記仇之心可見一斑。
寧馨子交代過後,當晚不久便與世長辭,遺書被裱入框中保管起來,其中有關容煥的遺願卻是改了。
她最後笑了笑道:“一切隨阿煥喜歡。”
話裏話外,竟是不容寧致置喙。換句話說,容煥不想嫁也就罷了,想嫁他便必須娶。
消息一出,神農穀內外芳心碎了一地。容家小煥儼然成了八卦核心,趕來找她醫治的女子也成倍的增長,有吹涼風的,有探口實的,也有威脅她敢應嫁就吊死在穀口的……總之,沒有幾個是真有病的。
對此,容煥感到十分憂傷。
鬼才想嫁啊!誰願意嫁給一個說自己像田雞的男人啊混蛋!
隻是所有人都不信她,包括子桑和容老爹。
子桑覺著,自家姑娘這般聰明,怎會放著穀主夫人不做?此等田雞的說辭定然是欲擒故縱啊欲擒故縱。
容老爹亦深以為然。
“二喜呀——”他長長的喚了一聲容煥的乳名,拄著拐杖繞著她轉得歡實:“爹瞧著寧致這娃不錯。”
容煥正撅了嘴出神,不想接這話茬。然容老爹當年在大雪中凍殘了一條腿,走不得太久,她歎了口氣,站起身將容老爹扶過來坐下:“我與師兄隻有兄妹之誼。”
“別裝了,跟爹還有什麼不能說?”容老爹嗬嗬笑起來:“當年你那麼小就把他看光了去,怕是早有心思了吧?”
……
爹你腦洞開得好大。
容煥剛要說話,便見院門處走進一個娉婷的身影,後麵跟了幾個婢仆,正是二師姐寧若玲。她這幾日天天往容煥房中跑,仿佛突然轉了性子與她親熱起來。然容家小煥心中雪亮,這廝如此殷勤是怕她一個抽風答應嫁了寧致,自己便再無指望,是以天天過來探聽口風。
“阿煥,大師兄出穀了!”她頗有幾分焦急的遞給她一封信函:“他臨行前隻留了這封書信在桌上。”
容煥一怔,伸手接過那封信,上麵書著寧致沉穩的大字:容煥親啟。
她利落的抽出信箋,其餘三個腦袋立時湊了過來。紙張漸漸舒展,現出了中間簡短的五個字。
隻有五個字。
容煥隻瞧了一眼,立刻如雷劈一樣石化了。
信上書:你不似田雞。
……
子桑與容老爹默默對視,皆是一臉意味深長。
“大師兄表達心意的方式,果然匪夷所思。”子桑微微搖頭,容老爹撫須緩道:“可也忒廢話了些,我家二喜本就不像田雞。”
容煥咬牙:“別、再、提、田、雞、了。”